《大红灯笼高高挂》,多著名的片子,恍然以为看过,细想想并没有。它给我的印象,一直是由道听途说加想象拼成的:最炫民族风的画面、性和死亡。当然最突出的是性,想象中应该是:乳房、大腿、红肚兜、粗重的喘息、声嘶力竭的尖叫。
直到昨晚才看了这片子,万万没想到,以上想象全没有。
好在在它上映时我没有看。时值高中,要是看了,不单会使那想象早早破灭,还会忍不住憋出一篇以揭露封建礼教对女人的迫害为主题的观后感,给今日之我徒增汗颜。
苏童不是无产阶级文学家,张艺谋也不是工农兵大学生的出身,作为高级的艺术人,他们不可能揣着一颗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心。
我想,苏童的本意只是想编一个故事,一个在独特环境中发生的具有独特意味的故事。故事的角色有特性,更有着一般人的天性和通性,和所谓阶级的人完全不在一个尿壶。其次则是,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开始以为四姨太颂莲年纪最轻,社会经验也该最为不足,又是新人,肯定光被欺负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实际呢,欺负是欺负了,但她很快就开始了报复,得罪她的二姨太、三姨太和丫鬟,全无幸免,其中两个还因她丧命。
二姨太一出场就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和老大老三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此时不单戏里的颂莲,我相信戏外有些观众也会被她迷惑,以为这是宅子里唯一的好人。其实稍稍动动脑子便可猜到,创作高手不可能设计一个心面如一清澈见底的角色。果不其然,慢慢地,她就显出毒辣的真面。
三姨太的设定,与二姨太大致相反,是面上冷酷,心底并不那么冷。她的争风吃醋基本全是明里的,所以这个人物就在阴郁的总底色里明亮了一点点。在灰暗的屋顶和沉闷的空气里,她兀自穿着红艳的戏装莺声燕语。在那般冷酷刻板的家规下,她做出了偷情这一最为忤逆妇道的事。她的勇敢,她的反抗,她的不顺从,甚于接受过新式教育的颂莲。颂莲最后不过是疯了,而她却死了,一种不肯苟活的死。
丫鬟的设定也分外出彩。她虽出身穷困却并不低眉顺眼,性格倔强又满腹心机。尽管其死也叫人怜惜,但想想她的那些作为,又叫人感觉不是很值得同情。可以肯定,她若梦想成真,成了一房太太,其他人,特别是颂莲,指定没好果子吃。发展下去,颂莲和大少爷才萌芽的不伦之恋,第一个向老爷告发的也很可能是她。
敲脚底的老婆子,枯干如柴,但舌头和眼珠子并不枯干,灵动得很。说是老婆子,面相又近乎风烛残年的老太监。这副女性形象,银幕上实在罕见。尽管没有延展,但导演如此选角肯定别有用意。简单说,也绝非省油的灯。
始终没有正面镜头,但威严无时不在的老爷,更不用说。
正如洪洞县里无好人那句唱词,这电影正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盏盏不是省油的灯。
但意义并不止于此,我觉得更深的是,出了那个深宅大院,出了那个时代,意义照样不衰。就说当今之世,不论穷富老幼男女,细察起来,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都不可能是。
人性本如此,人性永远如此。大红灯笼的明灭,正如丧钟的鸣响,是为每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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