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而无怨难

——《论语》学习之14-10-1

【原文】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白话】孔子说：“贫困而没有怨恨，很难啊；富有却不骄慢，则比较容易。”

【思考之一】如何做到贫而无怨，再进一步贫而乐？

“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难、易二字是本章的重点。这两句话，是孔子对人心的体察。人处在贫穷之境，为了吃饱穿暖，为了老有所养，幼有所教，更容易为时势所迫，俗语讲“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时候，一般人会因贫而怨，抱怨谁呢？怨天怨地怨父母，抱怨老天爷不公平；抱怨我的家庭出身和身边不帮助我的人。就是说，人情之常是不安于贫。不安于贫，就会抱怨，而且是多抱怨、常抱怨、长抱怨。《论语注疏》曰：“此章言人之贫乏，多所怨恨，而无怨为难。”两朝帝师张居正解释说，“贫为逆境，非心无愧怍，而真有所得者，必不堪其忧，故贫而无怨，实乃人之所难。”

《学而篇》第15章，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学有所得，向孔子求教：贫穷而不谄媚，富有而不傲慢，怎么样？仁者止于至善，孔子说：可也，但还不如贫而乐道，富有却好礼。孔子希望他的弟子以及所有人，都能够达到贫而乐道、富而好礼的境界。如果社会上无论贫或富有，都能做到各安其位，就可以保持社会稳定了。

钱穆先生解读本章时说：“使颜渊处子贡之富则易，使子贡处颜渊之贫则难，此处见学养高下，非孔门之奖贫贱富。”这里比的是学养境界的高下，并不是孔门推崇贫穷，贬低富裕。他拿颜渊和子贡来做比较，颜渊“箪食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处贫不怨的代表；子贡善于经商“不受命而货值焉，亿则屡中”，是富而无骄的代表。《中庸》讲，“君子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不管是处于贫贱还是富贵，不管在哪个地位上，作为儒家的弟子，都可以安心，都可以安贫乐道，安分守己。

江熙曰：“颜渊无怨，不可及也；若子贡不骄，犹可能也。”

张栻曰：“富而无骄易，不矜于外物者能之；至于贫而无怨，非内有所安者不能也。......盖一毫有所不平于其中，皆为怨矣。故贫而无谄易，贫而无怨难，无怨则进于乐矣。”郑汝谐曰：“贫而无怨，乐天之事；富而无骄，自守者能之。”刘宗周曰：“贫而无怨，非有真学术、大涵养不能，故曰难；富而无骄，则犹可矜持于意见之间者，故曰易。夫子盖就学问中勘难易，非就世情上较难易也。”

《四书辨疑》曰：“能安于贫，然后无怨贫之心；不恃其富，斯可无骄富之气。心颜子处贫之心，则能贫而无怨矣，‘富而无骄’不足道也。志子贡居富之志，则能富而无骄矣，‘贫而无怨’未敢望焉。察天下之贫者，万中实无一二无怨；观天下之富者，十中须有二三无骄。以此推之，足以知无怨为难，无骄为易也。”

“内有所安”“乐天”“自守”“有真学术、大涵养”，都指向“志于道，据于德”“乐天知命”之人。知命不是一种消极，反而是在知命的前提之上，能够行所当行，做出改变。这是从怨到乐的根本的思路和做法。乐道就是有更高远的理想，这个理想的实践才是人生的重点，所以物质条件的要求不是那么高。所谓“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对于贫与不贫的外在条件，就不会或者不容易产生这种抱怨。

所以，不以外在的生活条件来论断人生价值的高下；第二个因为条件好，所以有更多帮助别人的一种资源。所以孔子说“贫而乐、富而好礼”，至少要做到无骄无怨，在无怨的基础上能够知命乐道，在无骄的基础上能够进一步地好礼。

【思考之二】富而骄是什么心态？如何避免呢？

孔子提醒我们要“富而无骄”。可我们一般人的状况常常是“富而骄”。骄就是高慢、高傲。因为我条件比你好，我的身份地位比你高，我的知识学问比你渊博等等。这样的自认为高人一等，在生活学习上就会有骄傲骄慢心，就会骄奢淫逸，还会带来无穷的烦恼，还会不满足，看到别人更有钱，心里还是烦恼，结果还是不快乐，还是有怨。

苦和乐，其实不在于贫和富。贫和富是外在的，而真正可靠的快乐一定是来自内心的，内心如何获得快乐？首先，要学习对治我们内心的怨。这其实是一门很重要的功课，需要长期的学习和练习。我们可以把怨看作是一种情绪，当怨心强烈的时候就演变成“嗔恨”了。其实，怨的发生是有迹可循的，在最初发生时，它可能就只是我们不高兴的一个念头而已，如果能及时发现它，进而及时消灭它，不要让它有长大的机会，那我们的心会快乐很多。当然根本的快乐之道，还是要向圣贤学习，找到生命的方向，“志于道”，当内心有了方向，贫也会乐，富也会乐。像颜回、原宪那样，贫而好学，贫而乐道。

朱子《集注》说：“处贫难，处富易，人之常情。然人当勉其难，而不可忽其易也。”不管难和易，这两个境界是作为志于道的士人，都应该努力达成的境界。难的，不可退缩，要勉为其难，向难而行，先难而后获，无怨是我们的目标；容易的，更不可轻忽，慢心不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