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
陈意涵起身,留下泣不成声的吴宣仪和低头不语的傅菁在原地,她结账,把账单给一个金发女人,只身走出餐厅。
“傅菁……”吴宣仪想抓住傅菁的手,后者的手却从她的掌心溜走,手从桌面到椅子旁边的弧线将吴宣仪的心切成两半,一半是歉意,一半是爱意,浓烈地像酒。
傅菁不喝酒。
吴宣仪将最后一吻落在傅菁凌乱的头发上。
“小姐姐,你掉东西啦!”傅菁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被餐厅里的人从回忆中叫醒。
傅菁抬头,眼前是一个金发女人,她浅浅地笑着,眼眸似乎可以让整个傅菁陷进去,陷入她的身体,陷入她的心房,陷入她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寸骨髓,“你的,东西掉了。”
女人一字一顿,每一次说话嘴角的挑动都引起傅菁的一次心颤,金发女人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米黄色的纸,用她白皙的手翻开傅菁的左手,将纸放在里面。
“记得拿走。”女人的手在傅菁的手里短暂停留,像把萌芽的火苗藏进傅菁心里,“一定记得。”
“诶。”傅菁呆滞半晌,破涕为笑,“好。”
门外的吴宣仪将这一切都看进眼里。
吴宣仪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傅菁的。
那好像是在地铁车厢里,喧闹又聒噪的车厢里,吴宣仪的包被人从后面拉开了一道口子,窃贼正待抢走她包中物时,傅菁将人群拨开,“好久不见!”
吴宣仪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毫不相识的人,窃贼未走,傅菁咬咬牙,一把搂过吴宣仪的腰,“人家想你啦。”
列车到站,傅菁狼狈地望着盗贼远去,才对面前这个一脸懵的人开始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故意地……在偷东西……以前经历过……想帮忙……”
吴宣仪没回复,她在看傅菁的耳朵上面的血丝,如羊脂玉上的红色脉络,拼命生长,长到了吴宣仪的心里。
“啊啊啊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傅菁拼命地道歉,样子如同偷拿了同桌棉花糖的孩子在班主任面前的委屈,“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啦……”
“那就请我吃饭赔礼吧。”吴宣仪甜甜地一笑,牵起傅菁悄悄捏住衣角的手,“走吧。”
吴宣仪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傅菁应该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吧。
她们惊讶地发现,对方完全不理解为何自己痛恨香菜而热衷于葱花,两人唾沫横飞地争论着,从天空的颜色聊到袜子的长度,从历史的发展规律聊到活塞运动。
那天好像很冷很冷,冷到吴宣仪盯着傅菁眼睛的时候,眼前只剩模糊。
她可能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自己多少次在深夜的时候把电话拨给傅菁,强迫电话那头的人用一整个混沌的夜安慰自己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不记得自己如何一步一步地让傅菁黏上自己,又让自己表现出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样子,就为了看傅菁围着自己转的样子。
不记得熬冷了的夜,自己有没有给等待自己归家的傅菁盖上一床被子,然后用自己的手臂把这个脆弱地像个孩子的人围绕住,在逼狭的沙发上环着对方的腰睡到天亮。
她忘了,很多都忘了。
忘了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忘了怎么回馈对方无止尽的狂热,拘谨与热烈,炽热又哀伤的目光,忘了那个人隔着半条街目送自己远去身影的时候,心里是什么心情。
忘了当她哭着闹着要出去的时候,自己是如何不耐烦地甩开对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吴宣仪好像把过去的温存埋在了心里,她以为自己掘了一座坟,把傅菁,把那个龇牙咧嘴只为了抖她笑的傅菁,埋在了最深处的地方,与世隔绝,不见天日。
当傅菁和金发女人对视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那不是坟墓,那是炸药库,那是装满过去傅菁快要满溢出的爱意的炸药库,只待下一刻,就会爆炸。
把吴宣仪炸成碎片,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和无法挽回的过去。
“回来吧。”吴宣仪默念,“回来吧。”
“我想你啦。”
“那个为了我不吃香菜的你。”
“那个永远不让我走人行道靠近马路那一侧的你”
“那个戒掉一切坏习惯却包容我所有不足的你。”
“那个会哭,会闹,会围着我运转,会安顿好一切却为了我一句小脾气而推翻一切重来的你,那个明明没错却用尽各种办法哄我开心的你。”
“全都是你。”
“都是你。”
吴宣仪什么都没说出口。
傅菁笑着打开纸片,笑着打开手机输入着什么,笑着把纸片放进手心,笑着从吴宣仪旁边擦肩而过而无动于衷。
她在笑什么呢。
是先前的自己,还是先前的恋人。
纸片上面只有“孟美岐”三个字和一个唇印。
唇印是最艳丽的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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