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绚烂的灯光下,一个人站在完全陌生的城市。望着这座看不透远方的城市,交织着五彩缤纷的幻象。路人迷蒙中的人脸,凉风习习不知不觉让陈规尽量忽视他们的表情。
路过灯碧辉煌的橱窗,脑海中的莫若坐在车上穿行于黑夜的大网。陈规依然清晰记得她说,爱情无疾而终是对我们两个人最好的结果。
陈规认为莫若不曾了解过他,然而她却说,我们不合适。这是他们相处的第三个年头,陈规不知为何这句话直到现在她才说出口。陈规猜想是她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的缘故,才不得不提早对自己的生活重新进行安排。
说实话,陈规不是一个愿意安居乐业的人。相反,他志存高远,总是寻找商机来谋取更大的利润。他拼搏惯了,以为她也会习惯。陈规不知她每天看到他早出晚归是什么心情,但他始终不竭的动力仍是她在他脑海记忆中温甜的笑容。当他每一次成功后她的喜悦,便足以成为陈规下一次成功前的动力。
其实不止她厌倦了,陈规也累了。这种感觉直到他踏上陌生城市的路上,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不知道原来他如此的疲惫了,以至于忘却她总是多疑的想法。莫若不止一次怀疑他出轨,陈规也不只一次怀疑她给他戴绿帽子。
这种生活注定维持不了多久,终于他们在一次路边面馆吃面时互相摊牌了。那天陈规又一次的一无所有,公司再次陷入危机。说给她听,本以为她习以为常了,会像往常一样安慰他再重新来过。可他没想到这一次她的欲言又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提出分手。
面馆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一片,并没有受两人沉默的影响降低分毫,反而说笑声愈来愈大。陈规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别人的快乐,是自己无限的痛苦。
陈规不是打烂了牙自己咽的人,他不甘心说:“凭什么,我用尽全部的身心来爱你,你还觉得我做的不够好吗?”
莫若抹抹眼泪说:“你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好不好,爱情不是绑架,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你真的决定了吗?”陈规问道。
“是的,我希望你能理解。”莫若平和说。
“好,我只希望最后问你一次,你还爱我吗?”陈规直视她的眼睛,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可莫若没有回答。
她眼睛看向别处,隔着很长时间才说:“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照顾好你自己。”
她走了,陈规知道自己不该看她的背影,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她的背影如她来时的身影一样翩翩动人,但慢慢幻化成一把刀直刺他的胸口。他躲无可躲,只能默默承受了。
想来他对她的那些付出有没有价值,他对此产生了怀疑,不亚于他们互相猜疑时的那份态度。
他们点的面,她一筷子没动,他直到把两碗都吃完才离开。他从小到大没流过泪,今天却为她泪流满面,混合在面里又被无声吃了进去。他口味偏咸,这次却被眼泪咸过头了。
就是从那天开始,陈规决定做上去往陌生城市的火车。唯有这样,他才能减少心中因她而起的疼痛。落地那一刻,他确定再无见到她的可能,他笑了,笑容夹杂缅怀过往的凄惨。原来在面对畅想中的现实时,一切的海誓山盟都由坚不可摧变成一溃即散的浮云。
决定要走的莫若连家里一丝一毫的东西都没带走,她甚至没再回去过。她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靠着薪水重新过回那些曾被催婚的日子。她果真是将他忘了,分开半月不会想念。
只是她晚上时常会望着天边的月亮,那是他经常做的动作。那时看到他这样时,她从不会理睬,而是抱着大包零食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她想或许是他在观天象吧,因为她总是这样问他,而他总是说我在算我们的爱情时限呢。她说,怎么,算到了吗。他回答,长长久久,风都追不到。
她是从下半年的时候才开始做主播的,母亲突然从家里传来住院的消息,她一筹莫展终于在下班后开始了直播之路。做主播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任何来钱的办法了。母亲住院的消息她没告诉陈规,她不想打扰他,也不想再有什么瓜葛。
她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不会玩游戏。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她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看,或许她长得漂亮的原因,也或许她的身材好。每当看着夹杂在弹幕中轻浮讽刺之语,她总是一扫而过不想理会,但夜里还是禁不住掉下不争气眼泪。
她以前也想过去做主播,但陈规总是极尽全力阻拦她。他说,还怕我养不了你啊,我就算累死也不会让你做主播的。她说,为什么,怕我被拐跑了吗。他说,那不是我们的生活。她不懂那时他口中的生活是什么生活,现在好像逐渐懂了。
自从她在下班后就开始直播,每次播到深夜。有时连晚饭都来不及吃,播完倒头就睡了。随着播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越来越大胆起来。而对那些大刷礼物的人,她也学会给他们她的联系方式。她也学会出去陪他们吃饭,连夜不归宿也开始频繁起来。
慢慢的,她在劳累的同时也享受到欲望冲昏头脑的快乐。她好像过上了自己喜欢的生活,她有了钱寄回家给母亲看病,她有了钱换一个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她学会接受一些事情是在有天她直播到凌晨两点,睡过头上班迟到了。她匆匆忙忙打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忙忙跑进公司,因为匆忙她刮破了裤子,一副慌张凌乱的样子恰巧被上司看到。
她的上司是一个中年男人,把她叫到办公室狠狠训斥了一顿,她差点哭了。
他训斥完走到她身边说:“最近心神不宁,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她半低着头小心说:“我母亲住院了,很需要钱。”
“那你应该和我说啊,你是我的下属,你开口我肯定给。”他凑近她的脸庞,呼着沉重的呼吸说。
她吓得后退半步说:“不用了,我可以的。”
“莫若,你身上有种极其吸引人的魅力。我知道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你不是缺钱吗?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要多少随你说。”他的手攀上她柔顺的头发,色迷迷说。
她生气打掉他的手说:“请你自重,你都有家室了不怕笑话吗?”
“哈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我是你的上司,决定你是否能继续上班的权力在我的手中。你好好考虑清楚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仔细想想。”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莫若甩下工作牌,推门忿忿离开。
她辞掉工作的后果是食不果腹,她以为她靠直播仍可以养活自己。只是她不知道没有人是愿意白给她刷礼物的,辞掉工作的结果仍是殊途同归,她最终还是要思想斗争,然后说服自己。她在经历过三天只是白水泡面后,就像生活提出了妥协。
见识过很多个男人的身体后,她越发觉得恶心难受。每当在咖啡馆看到走过来冠冕堂皇的男人,在夜晚会变成完全交由下半身思考的兽,她那原本双瞳剪水般的眼睛就会变得黯然无神。
她不再是那个陈规眼中神圣纯洁的天使,她也觉得后不后悔都不重要了。
她在直播的日子里,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也是给她刷礼物最多的一个。但是他从未和她要过房管,也没要过任何联系方式。她只是默默给她刷礼物,从最初的两三百,到后来的几千几万。他的页面里只关注了她一个人,她主动加他都被拒绝了。
她是孤独的,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她日渐成为一个大主播,但人情世故方面一如既往的不懂,每次都是他站在她身后豪掷千金。他撑过她最艰难的日子,而不是像别人一样无利不往。她想感谢,却只能对着虚无的空气沉默。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那就是陈规,她不止一次的想再遇到陈规,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那个成熟稳重的青年。他总是心比天高,总是想给她毫无保留的爱。想到他们创业之初,他年少气盛,对什么都不服,却宁愿饿着肚子也要让她吃上饭。
她不满他的闯荡之心,她说她没有家的感觉,她说她想要个孩子。而他总是变着法的哄她开心,说现在还太早,再等两年就要孩子,说等他们能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有套自己的房子时就安稳陪伴她和孩子。每次她嘟着嘴怒气的样子在看到一大束花后他鬼脸变化的样子就笑了,她真切感受到他的好。
有一天她突然不想继续做主播了,她关闭了自己所在平台的账号,踏上了去往远方的途上。她想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游遍广袤大地上的山山水水,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曾深爱过她的他。
她想过恐怕这一生都找不到他,她也想过即便是找到了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她也没什么资格再站在他面前。但她还是毅然决然要去,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分不清爱情里的真假好坏。
黄昏时分,古城古巷,天际是柔和令人舒服的霞色。陈规走在布满苔痕的青石板上,他走得很慢,他皮鞋踩出的坑坑擦擦声散发着细腻的味道。这里是个神奇的地方,他极其喜欢这里。
对他来说,这里存在跨越时空的界限。他享受这个地方所带来令他心灵上的宁静,他如身临其境般古今对话。这里有古人留下来的人文和身影,有今人镌刻的难忘记忆,有后人得以瞻仰和观赏的期待。
在他背后有和他一样的同路人,在他旁边有着心怀自己故事的游人,在他前面是他未及追赶上就愈来愈远的空空背影。这些睹物般的存在他都无以参与,只是细细聆听他们心底的声音。
陈规路过正放着一首歌的店忍不住停下脚步,眼泪就悄无声息落了下来。这首“外滩十八号”让她想起初次见面他们互相嘲笑的时候,在小城小店里她冒着雨闯进来,乌发涔湿垂落,同样被淋湿的他毫不厚道地笑了。
那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古城,他们站在同一屋檐下望着满城烟雨,悠然的思绪可以指引他们穿梭千年纵览古今。他们相视一笑,虽不言,却十分应景。他们就曾这样简单走到了一起,她没问过他的身世背景,他也没问过她交没交过男朋友。
陈规正准备要走,莫若却映入眼帘。他怔住了,她也不可置信。
他一如既往露出温暖的笑容说:“好久不见。”
她附和说:“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说:“倒还不是挺坏,不过你还是那么漂亮。”
她说:“陈规,我后悔了,你能原谅我吗?”
他说:“都过去了。”
她说:“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只爱过你,不论时间飞逝,我的心里全部都是你。”
她飞奔到他的怀里,还是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又是一场纷纷大雨,不过这次两人都没有躲,而是甘愿站在雨中被淋湿,她的泪如雨而下率先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紧紧抱住她不愿松开,呼吸着还是她身上的独特味道。雨越下越大,好像是在替他说:我仍爱你,是命中逃不掉的劫缘。你不爱我,是命中注定的错遇。只不过我爱的一直都是那个初心不改蕙质兰心的女孩,而不是那个已被欲望牢牢占据见钱眼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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