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这时从茶棚后面钻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对着赵五大声道：“赵大叔，你的茶钱还没给呢。”
赵五回过身来看了戚老汉和女孩子一眼，笑道：“记账吧，下次一起给。”女孩子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道：“你已经连续喝了五天茶，连一文钱都没给过，今天还是一起结算了吧。”赵五有些恼羞成怒，瞪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戚老汉，对女孩子粗声道：“今天我没带钱来，下次再说！”
女孩子正要答话，戚老汉叫到：“雨儿，别跟赵大叔争了，就下次再给吧。”雨儿看了看满脸得意之色的赵五，并没有侧身让开，决然道：“你光喝茶不给钱，我爷爷都没钱买茶叶了，这生意还怎么往下做？今天这钱你必须给。”
赵五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如此倔强，心中烦躁，懒得跟她再说，伸出右臂把女孩往旁边一推，道：“好狗不挡道，让开。”雨儿被他推得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但仍然身子一挺，坚决不让路。戚老汉慌忙走过来，一边给赵五道歉一边想拉开雨儿，没想到雨儿毫不让步，坚决要赵五给了钱才能走，一时间三个人扯成一团。
田二和灰衣汉子刚才跟赵五聊得火热，这会看到那三人起了矛盾，都变成了锯嘴的葫芦，只是默默地低头喝茶，一声也不吭。那远来的大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雨儿，但依然稳稳地坐着没动。
正纠缠间，一个男童背着一捆干柴从茶棚旁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那干柴垒得像小山一般，这男童却走得沉稳飘逸，似乎毫不吃力。那大汉向男童瞧了一眼，忍不住大吃一惊，心道：“怎么会这么像？”
这男童神情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一双眼睛犹如秋水般清明澄澈，却生得猿背蜂腰，胸阔腿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极有威势。雨儿一见便大喊道：“尘儿快来，这无赖欺负爷爷和我呢。”
话音刚落，男童已经把干柴卸在地上，一个箭步赶到赵五旁边，伸手将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拨，嘴里说道：“别动我姐姐。”赵五被他拨得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抓着雨儿衣襟的手。他哪里吃过这亏，不禁勃然大怒，伸掌便往男童的脸上扇去，男童灵巧地一闪，低头从赵五张开的手臂下钻过，举肩一撞，正好撞在赵五肋下的软骨所在，赵五只觉得一阵剧痛，身子被撞得飞出三四尺远，趔趄了好几下，最终还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雨儿站在一边高兴地拍手叫好，男童对着她微微一笑，正待上前在赵五身上补几拳给雨儿和爷爷出气，却被戚老汉拦腰抱住，连叫：“使不得，使不得。”男童不忍发力挣脱戚老汉，只得无奈地对雨儿笑了一笑，说：“没法子，爷爷就是心软。”
他走到雨儿面前柔声问道：“姐，你没事儿吧？”见雨儿的头发有些散乱，便伸手将那几缕头发拨到她耳朵后面。他年纪看起来比雨儿还小，举手投足间却像个大人似的，雨儿本是姐姐，反倒像个处处受他照顾的小妹妹。
雨儿脸上一红，低下头没接话，心里却感到甜丝丝的。
戚老汉将赵五扶起来，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连声道：“他叔，我这俩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你，我替他们向你赔罪。”说完连连作揖。赵五揉着擦伤的胳膊，嘴里哼哼唧唧的，在戚老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茶棚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刚才我要多留心一点就好了。”
这话听得雨儿和男童相视一笑，原本他们还担心赵五吃了大亏会疯狂反扑，没想到这家伙看着那么大的个子，原来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没想到赵五走过男童身后时突然转身，一手捏住男童的后颈，一手抓住他的一条大腿，竟将他凌空举了起来，嘴里叫到：“小兔崽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雨儿和戚老汉惊叫一声，一齐抢上前去，赵五将男童高举过顶，抬起右腿，噗噗两下将雨儿和戚老汉分别踢倒在地。他刚想振臂将男童摔下，突然间只觉得右臂的“曲池穴”和左腿的“环跳穴”同时一麻，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手臂一软，男童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戚老汉的怀中。
戚老汉还道赵五突然间变了心思，不想伤到男童，赶忙对赵五拱手道：“多谢赵五爷手下留情，小孩儿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您这几天的茶水算是我请，好不好。”他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不愿意跟这种街头混混有什么纠葛，只想息事宁人。
赵五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还微微有些发麻的右臂，又屈了屈腿，心里一阵迷茫。难道刚才撞邪了，怎么手脚无缘无故地就发软了呢？
他转头看了看田二和灰衣汉子，这俩人都是镇上的农民，平时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以他俩那怂包样应该不会也不敢对自己使坏，再说他们也没那个本事。他又看了看那个后面才来的大汉，只见他头也不抬，依然不紧不慢地品着茶，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
那大汉突然站起身来，笑呵呵地对赵五道：“要不是你这一通胡闹，我可能早就起身赶路了，这一错过，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遇见。大爷今天心情好，可要多谢你呢。这样吧，你的茶钱我帮你付了。”说完竟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串大钱，数也不数就随手抛给了戚老汉。
赵五和戚老汉一惊一喜，都直愣愣地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男童和雨儿两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大汉脸上扫来扫去，也搞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搞什么玄虚。
大汉见赵五还在看他，眼睛突地一瞪，脸上的神情瞬间从和气变得萧杀，吓得赵五浑身激灵灵地一颤。大汉冷冷地道：“还不快滚！”说完抬脚在赵五的屁股上轻轻一踢，赵五这才如梦初醒，呀的一声叫唤，连搁在茶棚凳子上的烂蒲扇都来不及捡，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大汉又用眼睛看着田二和那灰衣汉子，盯得这俩人浑身不自在，赶紧讪讪地站起身往茶棚外走去。走到离茶棚两丈多远的时候，俩人也跟赵五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茶棚里突然间就只剩下了大汉和戚老汉爷孙三个。
大汉扫了那男童和雨儿一眼，对戚老汉抱拳道：“老人家，能否借一步到屋里说话？”
戚老汉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雨儿拉着男童走到戚老汉身边，对他道：“爷爷，我看这大叔是个好人，咱们就请他到家里去坐坐吧。”戚老汉叹了口气道：“也好，客官屋里请。”
男童抢前一步，要将大汉用过的茶壶茶碗端到屋里去，他这才发现那只茶碗上竟然并排多了两个手指形的缺口，每个都有指甲盖般大小。他心思聪敏，联想起刚才自己被赵五举起时耳边听到极为轻微的嗤嗤破空之声，便知道是这大汉用指头在碗边捏下了两块小瓷片，打中了赵五的手脚，将自己救了下来。
那瓷碗虽然质地粗糙，却坚硬异常，能从上面捏出两块指形的小片而整个碗依然保持不破，这份指力实在是罕见罕闻，男童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
四人走进茶棚后面那间房屋，里面的摆设极为简陋。屋子中间是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边摆着两把椅子，西南墙角盘着一铺火炕，上面只铺着一张破凉席。一个灶台紧挨着火炕，里面嵌着一口大铁锅，旁边的风箱除了拉杆之外，其它部分都已经被灶烟熏成了黑色。风箱旁边靠墙支着一张做饭切菜用的木头案板，东北角上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柜，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戚老汉面带羞愧，两个孩子倒毫不在乎，殷勤地请大汉坐下，雨儿便去烧水冲茶。家里还藏着一包稍好一点的茶叶，既然有贵客上门，自然不能用平常做生意用的劣茶款待。
那大汉坐下之后双眼一直盯着少年，过了半天才缓缓地道：“孩子，你姓安还是姓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