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忽然头很晕,然后一阵阵的痛感伴随着心跳形成了感觉的潮汐,血管的每一次脉动都带起了炙热和清凉混合的奇异感觉。接着,当耳朵的嗡鸣声减弱时,眼前的世界已经被定格了。
他惊呆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物,一切都静止不动了。声音消失了,光线凝固了,他的呼吸声变得响亮而清晰。就在这条马路上,就在短短十几秒前,世界都还是正常的,可此时整个世界却像是被纳入了电影中——而电影被暂停了。他顿时被巨大的恐惧掩埋了。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手臂所经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黑色,清透的黑色,就像在擦拭一块无形的玻璃——他摆动的手臂带走了空气中的灰尘和光线,只在原地留下一片透彻的黑色空间——他吓得倒退了几步,眼前出现了更大体积的黑色,他马上又停住,嘴唇哆嗦着,伸出手在这片黑色中摸索,然而他什么都没摸到。
接着他感到有些气闷,他恐慌地“啊!”了一声,声音很小。他立刻意识到,在自己站立的地方,空气已经快要被消耗光了。他来不及思考,疾步走出了几十米,他的身后蔓延出了细长而扭曲的黑色“隧道”,像一条恶心的死蚯蚓。他的呼吸终于又恢复了顺畅,而这时他也察觉到了一个事实:自己必须不停地移动,直到自己死亡!
他边走边哭。眼前所有运动中的物体都停住了,飞驰的汽车、行驶中的电瓶车、飞过的麻雀和摇动的树枝,一切都突然停下了。在他的身前,有几片樟树的落叶钉在了半空中,他故意去碰触它们,然后叶子就像贴纸一样贴在了身上,即使他停下了脚步,叶子也丝毫不受重力的约束,始终亲密地依偎着他。
他拿下叶子,放在身前松开了手,叶子又钉在了那儿,只是贴在他身上的那一面,也染上了浓郁的黑——光线都被吞噬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腐蚀着这片静止的空间。他所过之处一片漆黑,世界顿失了颜色,他觉得自己像个灾星。
可是,就在几分钟前、在那个令他恍惚的瞬间到来之前,他还正站在一家熟食店前的人行道上。在这条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有很多设置在老旧居民楼下的临街小店:杂货店、服装店、药店、水果店……店面大多狭小陈旧,毫不起眼。但这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充满了平凡的生活气息。
接着,在这个离市中心不远的城中村的街道上,他就这么遇到了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天上挂着的一架飞机,像是悬在婴儿床上空的玩具,又小又远,一动不动。
这让他明白,整个世界都沦陷了。
这条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所以他在经过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老大爷时,特意在他身边驻足观察了好一会儿。从始至终,这个老大爷都保持着眼望前方的骑车动作,他的右手大拇指还轻轻地搭在车铃铛上,老旧的自行车前的篮筐里,放着一些蔬菜和猪肉。老大爷的胸膛没有一点起伏,脸上的睫毛和汗毛都是纹丝不动,被风带起的头发和衣服,也始终保持着扬起的姿态。他这样盯着看了好久,有些无法确定他是否是真人。
于是他对着那条胳膊轻轻吹了一口气——空气中的灰尘被吹动后带起了一道道几不可见的黑色细线——胳膊上细密的汗毛动了动,顺着吹气的方向倒伏了下去,气停后它们又伏着不动了。他推了推这个老人,老人往边上倾斜了一点,再推一推,又斜了点。他最后推倒了老人,像推倒了一个服装店的塑料人偶。
因为他的行动带来的大块的不规则的黑暗笼罩在这个老人的四周,仿佛死亡的阴影即将把他埋葬。他又感到憋气了,他连忙继续移动。走出去很远后,他还有些担心地朝后回望了几次。他现在已经能确定那个老人是真人了,他怕的是失去了空气的那片真空,也许会把老人给憋死,就像他的爷爷一样——
那时才十三岁的他,根本预料不到一个身体硬朗的老人会被一口小小的痰打败,然而事实如此。他眼看着爷爷捂着脖子满脸涨红,然后倒在地上像虾米一样蜷缩着。他吓得大叫,爸爸迅速跑来,可惜爸爸一时间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爸爸弄明白时,爷爷已经翻着白眼抽搐起来了。他看着爸爸一边撬爷爷的嘴,一边大喊“张嘴!张嘴!”,然后用力拍打爷爷的胸和背,过了一会儿爷爷张嘴了,可是他的舌头也伸出来了,爸爸想嘴对嘴把痰吸出来,可到底还是没能下嘴。
从此以后,他就特别害怕憋气,也再也没有游过泳——那时他已经入选了区游泳队了。转眼已经十年了,虽然他早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克服了就没事了,但他始终难以克服。他总是会想起爷爷那由红转白、由白变青的脸,还有他那原本蜷缩着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然后慢慢僵硬的场面。
死亡,以一种猝不及防的突然入侵了他的心灵,并将他与一位至亲割裂开。直到今天,他仍然觉得当时的场面充满了不真实性,就像一出荒诞的默剧,一出无声的黑白电影。
他继续往前走,他决定要先回家,因为爸爸和妈妈都还在家里,他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周围的世界一片死寂,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一种寂静像他儿时午后的睡意一样,轻柔无声地铺展开来。
在这个安静到令人恐惧的充满了阳光的平凡的下午,在这个他经常走过的小街上,只有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他衣服摩擦的声音和他鞋子落地的声音——全都是他发出的声音!他甚至觉得自己每一次的眨眼都伴随着“沙沙”声,这种感觉让人惊怖。他感到害怕,恐慌感强烈且迅猛,像是近视眼被突然矫正了视力,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得无处逃避。
更突然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他一边脚下不停地往前走着,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得益于他的谨慎,他及时地发现了脚下塌陷的地洞。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里面没有光亮也没有风声,没有任何的尘土扬起,并且它是突然出现的。泥土钢筋塌落时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在此时这种寂静的环境中,却显得异常突兀。
他及时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噔噔噔连退了三步,堪堪站在了地洞的边沿。地洞的直径大约有五米,囊括了整条机动车道,并且割断了他前行的道路。这下面也许是地铁道,也许不是。可不论怎么样,他总算是见到了除自己以外会动的东西了。他有些兴奋。
他往洞里扔了一个石块,等了一分钟,但永夜一般漆黑的地洞里始终毫无反应。这个洞非常深,他想。他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探探,可是那下面也许很危险。至少他不能保证这个洞不会再继续塌陷,如果他下到一半时,洞又塌了……他吓得打了个哆嗦,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前路被阻,他只有从路边的这个老式小区里借道。这个小区比他家里所在的小区更老,是即将要拆迁的老公房,这里的房子大多拥挤狭小,采光极差,小区里的马路也都又窄又破。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那些路边栽种了多年的各类大树,久远的光阴给了它们充足的养料,不少树种甚至长得比楼房还高了。
他小时候常在这里玩,路边茂密的草丛和小区复杂的地形构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王国,这常常使他和小伙伴流连忘返。所以他对这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知道很多条回家的路线,他选了一条最近的。
顺着这条马路直走,然后左转走到底,有一个小门。门外是天扬路,横穿过去,就是自家小区的围墙,顺着围墙走五十米,也有一个小门,进去后直走,第二栋楼就是他家。这是他在脑海里规划出的最简单的路线,全程不过十几分钟,不到一公里路。但是他此时却有些提心吊胆,他不仅在担心再次发生马路塌陷的可能,他还由此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比如万一自家的房子也塌了呢?
更何况,他就算回了家,也不能待太久,最多可以看一眼父母,然后他就得继续移动,直到再也走不动了,然后死于窒息。他因此想到,自己确实是命不久矣了,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毫无头绪。而如果能尽快弄明白这一切的起因,也许可以自救。
但他一个学金融的,对物理知识早已生疏,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头绪。他满怀痛苦地走在路上,他感到既迷茫又压抑,过度的思考让他的头一阵阵刺疼,也让他渐渐放松了对身边环境的观察和原本的警惕。
于是,当头顶的那根铁质的晾衣杆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只来得及侧过身来,接着就被杆子砸中了右边肩膀。“咔。”他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发出的脆响,是肩胛骨被砸裂了。铁杆子“当啷”一声滚落在地,它整个儿落下的过程被一道巨大的“黑布”还原了,这道黑布还和自己弄出的仿佛黑色隧道般的空间合为一体,就像一个不规则的长柱体上长出了一个翅片,乍看起来像是在铺设的水管上外接了个水龙头,但是仔细一看,仿佛是一条长长的细屎上面插着一片长叶子。
他疼得眼前发黑,泪水直流,拉开衣服一看,肩膀已经红肿起来了,又辣又热的感觉暂时盖过了骨头被砸裂的痛感。他小幅度地摆动了下胳膊,肩膀又是一阵剧痛。
右手废了,他心想,这下连走路都成问题了,更何况……
他立刻像落单的小鹿一样惊慌地转动脑袋,失真的静物画般的世界继续带着虚假与美好,笑容满面地对待他。没有危险,他略松了口气。可安全是暂时的,他很清楚这一点。事情发生了两次了,这说明整个世界并不是完全被静止了的,他以为时间停止了流动,但事实证明时间并未停止,停止的是空间。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世界对他的恶意,他的处境并不安全。这个世界明显不是他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了,就是刚才在路边的那阵恍惚,让他一下子被这个世界摄取了。在这里,他是鱼肉——但谁是刀俎呢?
他继续往前走,他没有改变回家的计划,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先回家吧。他想,也许回去之后就能想到后面的计划了。他用左手扶着右边的胳膊,弓着腰,探着头,边走边警觉地四处张望,活像个猥琐的小偷。
现在,他既要防备脚下的危险,又要担心头顶的袭击。同时,他感觉身边的一切也似乎随时都会对他发动攻击。这使得他每走一步,都充满了谨慎,用足了小心。
左拐后的一段路,他没有遇到危险。前方的那个小门已经不远了,走出这个小门,横穿过天扬路,很快就能进入自家的小区了。他的脸上有了些喜色,但随即又抿住了嘴角。
果然,一根粗大的樟树树枝突然从天而降,树枝断裂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所幸它庞大的枝叶在坠落时带动空气发出了“呼”的响声。声音虽轻,但在安静的环境中,这点声音就够了。他快跑几步,顺利躲开了。
走出小门,站在天扬路的人行道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阵突然袭来的紧张感让他夹紧了大腿。这条天扬路还算繁华,马路上原本行驶着不少车子。当然,现在它们都一动不动的,车子高速行驶时带动的空气在车子四周形成了一道屏障,使它们看起来有些模糊失真,就像是放在片场绿幕前,用于合成的廉价道具。
他咧着嘴,托着胳膊,大跨步地踏上天扬路。忽然,不远处的路中间响起了“嘣”的脆响,接着一条裂缝出现了,裂缝以那两条双实线为中心,顺着马路的走向朝两边蔓延开来,然后马路上不断响起“咔——嘣——”的响声,钢筋和沥青正在被一股怪力撕裂开来。
接着,裂缝越来越大,路上的汽车被震得不停摇晃起来。他一开始以为发生了地震,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这个世界在阻止他继续向前!马路中间的裂缝在逐渐变大,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无底的深渊,路被彻底地分开了,对岸正变得越来越远。
来不及思考了,他迅速奔跑起来,受伤的右肩让他跑动时迈出的每一步都倍感痛苦,但是他来不及品味,裂缝越变越大,他也越跑越快。
他看见路中间已经出现了一道宽大的深渊,两边的裂口正不断地向上翘起,像是什么动物被砍了一刀后翻卷起的皮肉。“嘿!”他奔到深渊边上,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然后他结结实实地摔趴在了对面的沥青路面上。
他肩膀上的伤当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在摔下的一瞬间,他甚至听到了断裂的骨头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接着剧烈的痛感让他的呼吸都停顿了几秒,浑身的冷汗转瞬打湿了衣服。他的牙齿咬得嘎嘣响,头不可控制地小幅颤抖着,把下巴上的汗甩的四处飞溅。
不一会儿,地裂停下了,巨响声很快被周围的事物吸收地干干净净,就像海绵吸水一样。世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他剧烈的喘息声粗重又迟缓,时而还夹杂着一声声痛吟。他用左手撑起上半身,朝身后的巨大裂缝看了一眼,裂缝的宽度已经拓展到四五米左右,同样没有丝毫烟尘,一道漆黑的拱桥从对面横跨过来,落点正在自己脚下。
太安静了,可怕的寂静化作了窗帘,正悄然遮住他心中的那扇窗。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他的眼泪无声地滑下,和汗水融为了一体。强烈的痛苦和巨大的茫然让他的内心有些难以承受,他很想找人问一声“为什么”,然而逐渐稀薄的空气告诉他:他必须先放下这些无谓的想法,赶紧离开这里。
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拖动他发软的双腿,沿着裂缝继续往前走。他已经看到了自家小区的那个小门,就在三四十米开外,这让他很高兴。
这时他注意到,刚才的那阵地裂,使附近的车辆和行人都变成了一幅奇怪的状态,不少车子被翘起的地面顶翻,以一种夸张的幅度倾斜着固定在那里,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腾在半空的车轮和汽车底盘。路边的很多樟树都斜斜地歪着,新鲜的树根裹着黑色暴露在空气中,泥土的气味淡淡的,但他很喜欢。另外还有些骑着自行车或者电动车的人,他们连人带车都腾空飞了起来,那定格的画面像极了青春电影的开头,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男女主角惊慌的叫声和崩坏的表情。
这可真是有趣,他苦中作乐地想到,这种违反了物理定律的场面,应该只有这里能够看到了吧。
他很快走进了小门,前面不远处的第二栋楼就是终点了。这时他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个世界在阻止他回家,而越是这样,就越能说明问题——家里就是逃出这个世界的出口!他坚信这一点,为此,他必须不顾一切地逃出去,因为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由不得他不拼命。
自然地,他没有去想那个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如果”和“万一”。他这么做是对的,因为犹豫和迟疑就像毒药,一旦他走进这个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樊笼,他就永无脱离之日了。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通红,肩膀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袋不堪重负,头皮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眩晕一浪胜过一浪。他已经走得有些趔趄了,冷汗热汗满头满脸的。但当一根树枝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却很敏捷地躲过了。
“黔驴技穷了吗?没法子了吗?哼……”他干裂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了里面咬得紧紧的牙齿。 “嘭——”这时路边的消防栓猛地爆开,水流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准确地打中了他的右臂。他被打得摔倒在地,左边的胳膊因为要扶着右手,腾不出来,所以他摔得结结实实,腹部撞在了路肩上,大半个身子倒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啊~”他疼得低声呻吟,但消防栓毫无怜悯之心,充满了压力的水流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好几次都没爬起来。“呲——呲——”这股黑色的水流像吸收了所有色彩的岩浆,一边向四周喷溅,一边满地流淌,所过之处,所有的色彩都被吞噬——他看不见自家楼栋的入口了,他也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了。他被黑暗吞噬了。
水流渐弱,接着变成小股的涌泉,最后像将死的鱼一样,只能偶尔翻腾两下。喷涌的瀑布变成了平静的墨水湖,他艰难地爬起身来,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走在这片墨水湖里时,鞋子里的“噗叽”声和踩水时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没有瞎——但也和瞎了一样。他的四周一片漆黑,凡是被水流冲刷过的地方,全都失却了颜色,他自己也完全融在了这片黑暗里。可远处的世界依然是那么的明亮,满是下午和煦的阳光,那温暖平静的世界此时散发出无言的诱惑——来吧,这个世界就是你的归宿,何必要出去呢?这里多么美好,留在这儿吧!
“不!”他说。
现在谁都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在哪,只能通过从未停止的踩水声和他颤抖的呼吸知道他坚定的决心——他要回去!他的身形被黑暗遮掩了,他的声音却被寂静放大了:
“我不属于这里……我一定要回去,谁也不能阻拦我!”
当他说完后,他已经站在了楼道里。他在黑暗中找到了路——尽管他不知磕绊了多少次,摔了多少跤——他的眼睛血红一片,但眼中的神采依然夺目。他对着天空扬声道:
“虽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也无法反抗……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你也拦不住我!哈哈……”
喊完,他又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上了楼,透明的水滴从他的衣服上不断滴落,落在地上又仿佛变成了一溜黑色的血。三楼、四楼、五楼……他拿出一团缺失了光线的钥匙,摸索着找到正确的那把,打开门,走进客厅。
窗外柔和的光线在客厅照出了一根方形的光柱,微小的灰尘在那里静静悬浮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正把烧好的一盘菜放在餐桌上……凝固的时间把他们的身影定格成了一幅温馨的画。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他的感觉中,世界像无月的长夜,充斥着令人安心的寂静清和。
一行黑色的眼泪顺着脸颊划下,当泪水滴落在地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这个停滞的世界里——
“滴——滴——”心律监测仪稳定有序地工作着。
病房外,脑内科主任刘义带着一群实习的医学生走到了这里。他边拉开门,边用果决有力的声音问道:“这位病人的情况谁知道?报告一下。”
一个小伙子马上发声:“方庭,男,23岁。主诉是两天前在路边被一个从三楼坠落的花盆砸中后脑勺后失去意识,诊断为颅骨骨裂,中度脑震荡,目前昏迷中。治疗方案是——”
“老师,快看,他醒了!”一个女生突然喊道。
刘义马上靠过来,俯下身子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来,盯着我的手指……嗯,很好……试着转转你的眼睛……对,很不错,很好。”然后,他一边提起方庭的眼皮仔细检查,一边大声吩咐道:“马上安排精密检查,先做核磁共振……还有,快联系家属!”
“好!” “是!”
……
啊,原来如此……这个世界是正常的,太好了。刚才那个世界应该是我的意识深处吧?果然,逃回家是正确的……我原来是被砸晕了吗?就在那条小街上?呵,真是可笑啊…… 方庭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劫后余生的他内心却满是平静。
当护士推着他去做检查的时候,他看见走廊窗外的蓝天上有一道长长的航迹云,倾斜的阳光软软地洒在他的身上,早秋的桂花一阵阵地泛起暗香,一片樟树的落叶乘着风飘进了走廊,落在他的枕边。 方庭捻起落叶看了看,然后把它轻轻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安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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