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这里没有下雪,但暴雨已经下了一天了。
华灯初上时,卓东来一家八口正在准备“掸尘”(也就是扫房擦窗,清洗衣物,刷洗锅瓢,实施干净彻底的卫生大扫除)的东西,一家人有说有笑开开心心的。
猛然间,外面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那叫声很急切,仿佛遇着什么害怕的事情一般。
卓东来笑骂道:“我们都还没吃呢,黑子你急什么?”话是这样说,却还是到厨房拿起两块大骨头,带了雨具打开门,朝外面的狗窝走去。
黑子是卓东来家里养的一条半大的黑色土狗,平时很听话,只要他叫上一声,早就冲上前来摇尾示好了。
可现在它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卓东来一样,依旧看着屋子的后面拼命的叫着,把连着他脖子的铁链拉得笔直,劲上光滑的黑毛已湿透,却不是雨水,而是暗红的鲜血,显得触目惊心。
卓东来刚想说话,后面已经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他回头借着路灯灯光一看,刚刚还好好的房子此刻已经被一股不可阻挡的泥石流给淹没,余势未竭的泥石流直冲过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向前跑,可刚走出两步,腿却已经抬不起来,他向前扑倒在地,刚好倒在黑子的前面。
在最后的意识里,卓东来伸手解开了黑子脖子上的胶套,然后被泥石流给深深的掩埋起来……
雨越来越大,老天爷似乎在为这人间惨剧哭泣,但不知道它会不会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它造成的呢?马路上最后一盏路灯也被滚滚泥石流吞没,天地间一片漆黑。
雨停了,天也终于亮了,太阳终于露出了“可爱”的脸孔,可这个小小的村落却早已被像血浆般红色的泥水给覆盖,似已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等等,泥泞的碎石上,一条狗挣扎着爬了起来,它用力的甩了甩身上的泥水,显出了一身黑色的毛皮,原来是黑子,卓东来最后的意识救了这只狗。他自己呢?却已经深深的埋进了泥里……
黑子“呜呜”的轻声叫唤着,它用两只前脚使劲地刨着地面,似想把它的主人从土里给挖出来,就算爪子上鲜血淋漓也没有停止。
可所有的动作都宣告失败,它挖出多少,泥石流马上又填回去多少,黑子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不知是在为谁哭泣……
它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它听到了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呻吟声,有人还活着!
黑子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大概五十米处,一个少年的头露了出来,他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着的脸,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声,腰以下都被埋进了泥里,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压在他的腰眼处,双手却露在外面,无力的抓着前面的泥巴和碎石。
虽有阳光,冷风却呼呼的刮着,像是要带走少年身上所有的温度,他满是泥水的厚衣服,此刻不但没能给他提供温暖,反而紧紧的贴在身上,冻得忍不住的发抖,嘴唇发紫。
黑子跑了过去,慢慢的帮着少年刨着前面的泥石,却不想少年身下的东西空一点,那压在腰眼处的大石就往下压一点,这让他更痛苦,他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子似懂得了少年摆手的意思,它停下了刨挖的动作,看着少年干裂的嘴唇,转身跑了开去。
不一会它衔着一个苹果来到了少年面前,放下后,轻轻的手爪子划拉着苹果到少年的手里,然后“呜呜”的轻叫着,仿佛在叫少年吃东西。
太阳使空气越来越热,少年艰难地吃下了苹果,他恢复了一点力气,却不足以让他从泥石中逃出生天。
黑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床还算干燥的棉被,少年接过后盖在身上,他渐渐感到暖和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黑子天天都从别的地方找来东西给少年,有时是半棵白菜、有时是一个萝卜、有时也会带来一小块肉食……少年就靠着黑子找来的这些食物顽强的生存下来。
第三天中午十二点,远处传来了人和机器的声音,嘈杂而富有生命力,少年听到这声音,灰暗的眼中闪起一丝亮光,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嘴里高声的叫着:“救命!救命……”
少年成了这场泥石流、这个村落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少年身体没什么大碍,在医院里调养了一天后,他父亲从遥远的上海赶回来了。
父子俩相见,想起那些在泥石流中不幸遇难的亲人及邻居,失声痛哭,真是闻者伤感,听者心痛。当说起黑子如何救他后,众人又不胜感慨,直夸黑子为“义犬”。
次日,少年随父亲回到老家,此时已经有人在那附近搭建起了临时的救灾帐篷,忙忙碌碌的人影来回穿梭着,机器的声音夹杂着人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清理着满地的泥石。
少年忽然怔住了,他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父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大型帐篷的前面,用砖头搭起的灶台上正烧着一大窝开水;一个简易的挂衣服架子上正倒挂着一条黑色的土狗。
它的脑袋已经被打破、嘴角流着血、前爪上还带着鲜红的泥巴,那红色,像血,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本不想写得这么悲伤,但有时候有的人的确不知感恩。黑子虽非少年和他父亲打死的,却也是因他而逗留在事发区域,最后沦为别人嘴里的食物,这就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其实文章里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人生于世,福祸旦夕之间,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是永别,所以,好好珍惜自己身边的人吧。也许,在下一刻,我们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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