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母亲脚疼,疼到有两天几乎走不了路时,已经是几天后了,那天想着好久没打过电话回家了,父亲去弟弟家带孙子去了,不知道母亲一个人在老家过得怎么样呢,不经意间散着步遛着娃就拨通了电话。
不是我不愿意打,实在是打电话十次有九次打电话都找不到人,母亲一辈子就喜欢在田里地里忙活,而且经常不带手机,说是干活不方便,所以我平时习惯了要打电话就打给父亲,一年到头跟母亲说不了几句话,即使说了话,她也总是急吼吼的抢先把电话挂了,留下我一脸懵,次数多了,我也没了兴致。
这次电话倒是很顺利接通了,母亲一听是我很高兴,问了下小孩在干嘛,接着就说家里的枇杷树、李子树、油桃树都挂满了果,就是没有人吃。
我懂母亲的意思,她想我们了,马上顺势说了句,好想吃啊,可惜了,要是小孩不晕车就好了,我肯定带他们回去,他们会很高兴的。母亲急了,晕车就是要多坐车锻炼锻炼啊,多坐坐就不晕了,你们准备点晕车贴啊…后面自己越说声音越小,她也知道,每次回去俩孩子都吐得厉害,特别是2岁多的小儿子,已经到了看到爸爸的车就怕的程度。
她接着叹了口气说道,想给你们寄过来,但是路上估计都会坏了,失望的情绪一直传到了我电话这头,可是能怎么办呢
老家离武汉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高速上2小时,再加上高速前后的路全程差不多3个小时,下了高速后从镇上开到村里路况不太好,晃得厉害,老公每次来一次都会说下次路不修好不来了,我也不愿强求。想过不开车带娃坐火车吧,火车只能到县城,县城到镇上得坐汽车,镇上再到村里又得坐小巴,带娃实在是不方便,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慢慢地,娘家竟然成了想回不能经常回去的地方。
我岔开了话题,问家里的农活都忙完了吗,母亲才突然提起脚疼的事情,她说之前做椎管瘤手术留下的脚疼的后遗症又发作了,有两天几乎下不了地,什么都干不了,自己敷了药,这两天好多了,但是田里插秧后要抽水,要打农药,都没法干,父亲和弟媳说好了这两天回来帮忙。
我知道,母亲脚疼的毛病又是因为太累发作的,她除了自家的秧田要忙,还去帮人有偿插秧插了四天,回来就开始疼了,我听了又心疼又内疚,这段时间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我怎么没想到打个电话问问呢。
我赶紧说等爸回来这两天忙完,你们去医院看看,让爸带你去检查一下。母亲说老毛病了,之前吃了你弟买的药也没啥效果啊,现在疫情还没完全结束,去医院很麻烦的,我知道她固执起来是六亲不认的,只好说那你在家好好养养,别太劳累了,母亲应着说好,就这样,挂了电话。
其实母亲这一辈子和我们三个子女并不亲近,她是个干起活来不要命的人,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不爱自己的女人怎么会爱别人呢。我从记事起就不记得她有抱过我,或者跟我说过什么亲近的话。
因为母亲一直在村里当赤脚医生的缘故,家里条件一直还不错,村里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几乎都是母亲接生的,作为村里唯一的诊所里的医生,她一直很忙碌,母亲永远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下班后回到家一有空也是下地干活,而且对我们三姐弟要求也是如此,所以上大学寒暑假时我都不愿意回家,因为回去每天得为全家人洗衣服做饭,还被当成劳动力下地掰玉米,锄草等,又累又无聊。
我那会也很不理解,我们家又不穷,为什么我们要比其他家的孩子过得更累,父亲更是为此和母亲经常吵架,他不想天天过得这么累,被母亲理所当然的骂他懒,有时候农闲时打打麻将,回家母亲更是几天不会给一个好脸色。
父亲性格唯唯诺诺,受了一辈子气。我们那会自然是站在父亲这一边,觉得母亲太强势,我心理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找老公一定不能找个父亲这样的人,我要找个比我性格强的,我不能跟母亲一样,我要做个小女人,我的孩子才会幸福。
后来我果然找了个个性很强的男人,冷暖自知,有了娃才真正理解母亲在我们小时候所承受的压力。
父亲没有太多追求,养家的重担全部是母亲身上,她得拼命赚钱才有安全感,因为知道靠父亲完全靠不住,而且父亲作为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下面有5个妹妹),被娇惯着长大,理所当然的认为家里的家务也应该是女人来做,所以母亲每天下班后累了一天回到家还得赶紧做饭给3个小孩吃,父亲要么打麻将不回家,要么是回到家了也在等着母亲回来做饭给他吃,所以说母亲怎能没有怨气呢。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对母亲再也怨不起来了。
这些年母亲倒是越来越随和了,人老了,开始盼着子女回去了,不像十几年前迫不及待赶我们出去赚钱,那时在她看来,只有像她一样,永不停歇的赚钱才是对的,不然就是浪费青春,尽管她从来没有要过我们的钱。
最苦的是大姐,十八岁时母亲托人带着去深圳打工,一去就是三年没回家,想着我就心疼,也对母亲有些怨恨,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大姐呢,咱们家又不穷,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逼成这样,出去三年吃了多少苦啊,我都不敢想。后来和大姐聊起这个话题,她轻描淡写,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了。
我和大姐两个女儿都没有按照母亲希望的那样成为女强人,相反早早的就想找个人托付终生,逃离这个家庭,结果可想而知,我们既没有赚到多少钱,看人水平也都很一般。
如今,母亲倒是放下了这些执念,只是日益盼着过年过节时我们多回去看看,可是这个愿望现在是越来越难了。
老家门前有条小河,小时候那里就是我们的天堂,夏天在河里游泳,抓鱼,河水清澈见底,我们用石头围起一个个小水塘,如今却只留下赤裸裸的干涸的河床,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就像母亲一样,每次回去白头发和皱纹又会多许多,年轻时的张牙舞爪、生机勃勃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面对孙儿的慈祥。
想到这里,我对老公说,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妈吧,他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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