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风
安琪说对了一半:清风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但他不是脑子有病,是社会教会了他必须功利主义。
高中的时候,清风喜欢听班得瑞、秘密花园的轻音乐,他了解到这是属于一种New Age Music的音乐风格后,又去搜索New Age,发现这种思潮很符合自己的想法——快乐来自内心!他觉得好的,就是好的!他觉得坏的,就是坏的!对于男生们背后议论班里哪个女生最漂亮,可以称为班花的问题,清风觉得很蠢——各花入各眼,个人审美哪有什么标准?他也很喜欢希腊神话里酒神迪奥尼索斯的话——拒绝他者,就是丧失自我!他很包容,所以他一直都信奉个人主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大家互不干涉。清风以这样的原则和同学们相处的很好。
改变清风人生轨迹的是一次说来很可笑的事情,拿清风的话说,就是——他仅仅是抱怨了一句饭难吃而已!
大四那年,基本没什么课,大家都窝在宿舍打游戏。不知道谁在学校的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号召大家来个罢餐行动。学校食堂的饭不光难吃,打餐时的态度也非常不好——一副你爱吃不吃的表情!也许真是憋了好久的怒火,响应的人一下子很多,大家纷纷跟帖留言,抱怨学校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反正大四了也快要走了,受够了四年的压迫,大家来一次罢餐抗议活动!就在愚人节那天中午12点,整栋宿舍楼的学生都不去食堂打饭,全部趴在窗台上敲着饭盒,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罢餐!罢餐!”
大家一下子被这种集体活动感染了,群情激奋!清风也激动得不行,放下手中的饭盒,打开电脑,对宿舍老二喊到“老二,把你音响放在窗台上!”又对老三喊到“老三,你的音频线呢?”
不一会儿,线接好了。清风打开播放器,音响里响起《国际歌》的声音——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其他宿舍的同学听到清风宿舍窗台的音响里放的国际歌,也一起跟着唱起来。
……
唱到最后一句——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群情激奋,刚好这时候校保卫处接到消息跑来制止,有激动的同学就把手里的饭盒扔了下去,校保卫处就派人上宿舍楼抓人,这一下事态闹大了。
清风绘声绘色的讲给团长听,说到《国际歌》那段,还唱了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团长听了打断他,问道“后来结果怎么样了?”
“结果?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当我看到对我的通报批评时,我简直以为那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
团长笑着“你说了,你们罢餐那天就是愚人节!”
清风继续说道:“学校的通报如下,我们宿舍四个人,我——老大,该生在部分学生喊罢餐口号时,用电脑放《国际歌》。经校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给予记过处分。
老二,该生在部分学生喊罢餐口号时,将音箱放在阳台上,帮助他人用电脑放《国际歌》。经校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老三,该生在部分学生喊罢餐口号时,找音频线并将电脑音箱连接起来,帮助他人用电脑放《国际歌》。经校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清风说道最后老三的时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该生找音频线——哈哈哈!”
团长听了问道:“你们宿舍四个人,还有一个呢?”
清风一听,不笑了,咬牙切齿痛恨道:“那狗娘养的,在我放《国际歌》的时候借口肚子疼跑去学生会那帮狗腿子那儿揭发了我们!要不然校保卫处能找到是我们放的国际歌?”
团长听了也气道“这龟孙子,要让我碰到,看我打不死他!”
清风气道:“就在我们被通报批评的同一天,那孙子因为举报有功被吸收进学生会当干部去了!”
团长听了,叹息一声:“我说兄弟,这一点也不好笑!这会影响你的前途!”
清风一听,拍了一下大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毕业了参加招聘会,第一次兴冲冲跑去一个大型国企去应聘。那工作人员看了一下我的应聘材料,问道“同学,你为什么没有拿到学位证呢?”
我当时也是愣头青,就一五一十的把罢餐这段讲了。你猜怎么着?那人听我说完,瞪大了眼睛,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他敲着桌子生气的问道:什么?学校食堂饭难吃,你就能放《国际歌》罢餐?进了工厂,你是不是要放《国际歌》煽动工人罢工?”
团长听了一脸无奈,表示对清风的同情。
清风摇摇头,说道“后来我也学乖了,不去找国企了,也不说罢餐了,只说是考试的时候忘了把手机带进考场了,被当成作弊,所以没有学位证。最后找了家私企,那家的招聘人员对我说的话,我记忆犹新。我问他没学位证可以吗?他说——可以,能干有用,就行!”
清风大发感慨“这么多年,我就记住这句话——能干有用,就行。”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后,发现他学生时代那一套个人主义行不通了。他觉得一个东西好,可以,但前提是这个东西有用。他觉得一个人好,可以,但前提是这个人有用。功利主义告诉清风:有用的就是好的,没用的就是坏的!
清风把这一套用在魔兽世界游戏里,如鱼得水。下班以后,他全身心投入游戏里,上NGA——魔兽玩家的专业论坛——艾泽拉斯国家地理,悉心研究副本攻略,组建工会,招收精英玩家。在那段时光,清风的工会拿下了服务器几个副本的首DOWN。虽然在游戏副本中,清风指挥起来对队伍里玩家的失误毫不留情,但当BOSS倒下的那一刻,工会团里大家还是对他心服口服。
对清风来说,魔兽世界吸引他的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收获多少。所有玩家从出生地开始的那一刻,公平竞争。当然,游戏里也很有人情味。魔兽世界刚开始的时候,许多好心的玩家会给刚从新手村出来的新人送背包,安琪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后来游戏慢慢变了味,出现了代打,出现了金团。以前打完副本的BOSS,出了装备,由工会的负责人按照DKP来分配,DKP是一种根据玩家参加工会的活动来计算贡献的积分制度。谁的DKP高,谁对工会的贡献大,谁就有资格优先获得自己心仪的装备。清风觉得DKP制度公平合理,多劳多得。然而金团的出现破坏了这种公平,在金团里,谁的出价最高,谁就获得装备。金团把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联系起来了。清风以为魔兽世界是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世外桃源,现在就是这个世外桃源也被污染了。
清风去体验了一次金团,他作为金团的打工,在打完副本BOSS后,看着副本团队频道里那些一路躺尸的消费玩家一次次的抬价哄抢装备时,他失望了。他甚至没有等到金团团长收完那些消费玩家的游戏金币,算完账付给他作为打工的薪水,他就退团走了。
清风回来把工会的说明修改为:凡是参与金团的,一律清除出工会!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工会沾染这种恶习,清风不能理解那些一路躺尸的玩家,甚至都不知道打的什么BOSS,他们这样玩游戏有什么意思?
更让清风失望的是代打,游戏里出现了专业的游戏工作室,他们接受各个服务器工会的开价,他们明码标价,只要谈好价格,他们会上号帮那些工会取得服务器首DOWN!尽管这样,清风的工会还是拿下了几个BOSS的首DOWN。然而作为上班族,时间精力有限,比不上那些一天到晚在线的游戏工作室。清风心灰意冷,决定放弃了,他把工会会长的位置传给胖子,自己一个人当起了休闲玩家。大多数时候在NGA论坛逛逛,上游戏也不去打副本,就是随便做做任务,和工会的朋友聊聊天。
就在他做“博学者”系列任务时,遇到了猎艳,游戏中的安琪。这天,清风照例去祖尔格拉布刷那只红老虎,他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刷了,结果还是没出。他出了副本,经过荆棘谷的时候,看到两个部落玩家在杀一个暗夜精灵女猎人。然而那个猎人PK技术很好,很会风筝。清风津津有味的旁观着。然而这时又来了一个部落玩家,三个人杀死了猎人,干起了恶心人的勾当——守尸。他们守在猎人尸体旁边,只要一复活就杀死她。看来他们打算守尸守到猎人下线。猎人可能看到了清风,私信他:你TMD打算旁观到什么时候,你真是联盟玩家的耻辱!
清风下了坐骑,和猎艳一起PK那三个部落。他们两个配合的很默契,清风的术士恐惧掉一个玩家后,猎艳就和他集火秒掉一个部落玩家。那天,他们两个把那三个部落玩家守尸守到下线。从此他们也成了游戏中的好友。猎艳喜欢抓各种宝宝,清风就陪她满地图跑,顺便做他的博学者任务。
ICC副本出来后,清风决定去打巫妖王,问猎艳去不去。出乎清风的意料,猎艳爽快回复道:当然去。清风以为像她这样的休闲玩家不会感兴趣呢。
清风组建了工会的ICC10人团,一开始打副本,清风就恢复了以前的狂热,他制定了末尾淘汰制,每次副本打完,团队DPS排名最后一名的被踢出队伍,由工会的其他替补补位,不管是不是工会的老人,不管跟团跟了多久。而且他太急功近利,每次团灭后,就在团队频道里指责每个人的失误。团队YY频道被设置为只有团长才能发言,其他人只能听,有什么意见在团队频道打字。就在又一次团灭后,清风在YY里又开始指责大家的时候,团队频道里显示了猎艳打出的文字:清风,你根本不适合当指挥!你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行不通!
工会团里大家都没有发言,清风在YY里说道:“猎艳你有什么意见?”
猎艳打字道:我建议换一个心平气和的指挥,大家才能打得更好!
清风在YY里问道:“难道我的指挥有什么问题吗?”
猎艳答到:指挥没问题,情绪有问题。你太功利主义!
清风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猎艳打字道:那么我选择退团。
清风感到十分生气,猎艳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有一种把猎艳踢出团队的冲动!
但是他看着屏幕上游戏界面里大脚插件的DPS统计,猎艳稳稳地排在第一位,而他紧只是第二名。踢掉猎艳,恐怕很难再为工会团队找一个这么好的DPS了。
清风选择了妥协,在YY里说道:“好的。我接受猎艳的建议,以后团队副本,胖子来指挥。”
胖子没有清风那么急功近利,他在指挥的时候只是提醒大家注意BOSS的技能,及时躲避。就算团灭了,他也不像清风那样对失误的成员横加指责。只是鼓励大家:“没什么,下次注意啊。”
大家反而感到轻松多了,不用像以前那样,眼睛紧紧盯着插件统计的DPS排名。磨合了几次后,就顺利通了副本。也就有了开头工会聚会庆贺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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