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蚱觉得,远古神话就像婴儿的记忆,在有限的理解能力下,又经过许多年筛选,只会保留最重要的信息。
比如,《圣经》里记载着一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故事:起初人类都住在一起,但他们想造一座高得通天的巴别塔,用来传扬自己的名声,以免大家分散。这个想法激怒了上帝,于是,上帝变乱了他们的语言,他们真的就此分散了。
按照《圣经》的结构,这个故事之前是挪亚一家经历洪水,造方舟得救;之后是上帝拣选以色列的祖先亚伯拉罕。在两者之间,整整十代,近千年,只记载了巴别塔一件事情。其中的隐喻,必然值得我们琢磨。
关于巴别塔的解释很多,而最打动蚂蚱的,是这样一个说法:人类的自我崇拜达到一定程度,想要传扬自己的名,彻底自我为中心,这让人丧失了爱的语言,这个世界只想听强大的豪言壮语,再也不能听见他人内心的呼喊,再也无法表达自己真实却软弱的心声。每个人都必须很强的时候,人就变成了聋子和哑巴,语言丧失了彼此了解的功能,虽然都生活在一起,但彼此却隔绝和分散了。
上帝给巴别塔的咒诅,其实是孤独。

喧嚣时代里的局外人
近来,由孟京辉指导,黄湘丽主演的话剧《九又二分之一的爱情》,让蚂蚱再次想起巴别塔的隐喻。剧中,每个角色都在拼命的,声嘶力竭乃至歇斯底里的表达,但是谁也听不懂谁的话,每个人都挣扎在荒唐的孤独中直到彼此毁灭。黄湘丽一个人出演所有角色,身影变换之间,一个热衷表达却像自言自语的喧嚣时代,一个像极了巴别塔咒诅之下的孤独时代,正触目惊心地上演着自己的独角戏。

早在半个多世纪前,法国作家加缪也对孤独的世界发出了冷笑。《局外人》中的默尔索虽然努力解释杀人的原因,但是没人想听。按照常识、法律和逻辑,他应该是一个杀人魔鬼,所以他成了一个杀人魔鬼。审判就在荒谬的对话中结束了。人类的语言在这里变得无效,每个人都是别人世界里的局外人,只能被限定在某些标签之中。而标签之外的,是“他人即地狱”式的,深不见底的孤独。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写到这里,蚂蚱想起了张楚的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是一个恋爱的季节,不合群的,反对无聊的声音应该被隐藏,像所有人一样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今天,大大小小的巴别塔式梦想充斥着世界,人类在攀登的路上不曾停歇。无数奇迹让人空前膨胀,时代精神就像城市建筑,越来越难看见屋顶。
而另一面,耀眼的夜幕下,空前繁华伴随着空前孤独。即便是狂欢的相聚,彼此也是陌生的孤岛,我们并不真的互相知道。

很多人埋怨手机时代的罪恶,好像手机让人隔绝了。在蚂蚱看来,沉迷手机是孤独的人在寻找自我救赎:低下头的屏幕里,可以搜索自己真正想要的信息,而抬起头却只能说些心照不宣的内容,这样的交流,比看手机孤独多了。
朋友圈时代,我们欣喜地相遇了一场表达狂欢,观点层出不穷,信息海洋在几年内迅速淹没我们的时间、思考和视野。然而,即便是一张上传的图片都要反复处理,信息成了全新装扮,真实的自己像冒昧的喷嚏一样扫兴。世界越喧嚣就越孤独,我们越来越难以透过语言、服装、印象和朋友圈去真实的相认。
当巴别塔越来越高的时候,人类傲慢和自我膨胀背后,聋子和哑巴们尴尬而默契的嘶吼着,无法被理解的心却总是隐隐作痛,但这些不会为人所知,因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你们只要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他曾为这个孤独的世界而死
孤独是一个死局,其中树立着高高的巴别塔。谁能推倒他?谁能丢弃豪言壮语,去找回失落的爱的语言?
人们曾为此做过史诗般的挣扎,诗人吟唱着“海内存知己”、“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政治家们从不放弃征伐天下,实现“车同轨,书同文”的梦想;科学家提出盘古大陆的假说,立刻被写进教科书……人真的很想摆脱巴别塔的咒诅。
但是,唯一的惊鸿一瞥依然记载在圣经里。那一天,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所面对的,是自己百姓疯狂的攻击、仇恨和误解,在被杀的瞬间,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父啊,饶恕他们,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
这是已经不能再孤独的位置,误解和仇恨都到了极致,该听到雷霆般的怒吼了。但是,他用饶恕,用生命去安慰了这个孤独的世界。他的声音那么微小,却颠覆了整个历史。这个瞬间,蚂蚱听见了巴别塔倒塌的声音,看见了诅咒被打破的希望。

巴别塔咒诅下的世代,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听到爱的语言。我们曾失落的,曾被上帝夺走的,上帝用血还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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