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走至河上,而齐七十余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田单相齐,过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水不能行。田单解其裘而衣之。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于人,将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变也。"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汝闻吾言乎?"对曰:"闻之。"王曰:"汝以为何如?"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称寡人之意』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单之善亦王之善也!"王曰:"善。"乃赐单牛酒。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之。"乃使人听于闾里,闻大夫之相与语者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也!"
田单以火牛阵大破燕军收复失地后,迎齐襄王返回临淄,因功被封为安平君,并任命为相。
却说某日,田单出行过淄水公干,这淄水是临淄旁的一条河,临淄临淄,首都因此得名,此河在齐国的地位有若卢沟桥下的永定河,不过呢,可能此时淄水上没有卢沟桥,因此普通人,没有牛的人家,只能淌水过去,要说为啥没有牛,因为牛都被拿去玩火牛阵了嘛,当然了田单自己没问题,还有牛,可以骑牛过去。这田单在淄水边正好遇到一位老人淌水过河,田单来的可能有点晚,没来得及扶老人过河,不过呢还有机会做好人好事。大家都知道老年人年纪大了之后,容易骨质疏松,抵抗能力下降,这位老人一口气过了河之后,湿身了,身体抵抗不住寒冷,开始浑身打颤。田单见此,连忙把自己的裘皮大衣脱下来给了这位老人。估计是一名宣传干事恰好看到此幕,当天这事儿就上了新闻,田单一脱再次成名,人称齐国大衣哥。这么看,大衣哥还是有传承的。
这下齐襄王不高兴了,觉得田单这是要收买人心准备造反的节奏,原先自己的老祖宗就是这么干的,家传的手艺,用的纯熟,自己家族的人,家族史、成功学一定学过,路径依赖不得不防。齐襄王还不小心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山东人嗓门大,生气的时候,估计分贝更高,被屋外一位制作珠宝首饰的手艺人听见了,齐襄王还好,没有立即杀人灭口,跟这人聊了两句。没想到,此人并非凡人,有急智,估计学过三十六计,当然了,也是为了自救,手艺人给齐襄王出主意说,你不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表扬下田单,说他的所作所为是严格贯彻执行了齐王爱民亲民的一贯方*针*政*策,并可以进一步将其行为扩大化,成为国家行为,正好可以偷梁换,并以此反客为主。齐襄王虽然可能打仗不行,但至少可以分得清好坏,虚心采纳了此策,并成功的扭转了舆论,为自己的形象增加了一个小光圈。
故事很简单,不过却很精彩。一件大衣,既不是LV也不是Prada,竟然让堂堂一国君主如此警惕,如临大敌。齐襄王对田单这位救国英雄的防范之心由这一件大衣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田单呢,最终也没有能在齐国待下去,后来远走赵国。这是个例吗,不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田单之前,有文种,之后,之后就多了去了。田单的下场算是不错的。却说历来都讲究个有功必赏,为何鸟尽弓藏、功高震主的事儿,史不绝书?
经济学上讲究成本和效率。从这个角度讲,一方面,将军们在和平年代的作用不如战争之时,而另一方面,往往君主在未统一之时,喜欢用未来的封赏作为激励,犹如给了未来公司上市后的分红承诺,这样既可以起到激励作用,又可以不影响现在的现金流。在统一了之后,成功实现那厮大壳敲钟了,就需要到期兑现,对一干大臣们大肆论功行赏,封爵酬功,此时可是会造成人力成本的激增,而且,这些功臣元老们,在获得封赏后也没有了激励,缺少为企业进一步发展做贡献的动力,这样就严重影响了企业的净利润和业绩。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对企业人力资源结构进行调整了。
而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国家作为一个组织,其权威是讲究合法性的。韦伯认为,权威有三种类型,传统型,克里斯马型,和法理型,有着不同的合法性基础。传统型,顾名思义,依靠历史传承,如传统社会中的家长制、嫡长子继承制。而克里斯马型,原指的是宗教里的先知,战争中的英雄。依靠的是超凡的领导能力来获得追随者的认同,往往在混乱时期尤为突出。法理型则是建立在法律法规之上,如通过选举程序产生的领袖。后来的研究学者对韦伯的理论进行了修正,认为,克里斯马型权威是非常规的,短暂的,是传统型和法理型权威的基础,之后会向此两种权威类型进行转换。在本段故事中,齐襄王之所以在几乎灭国后被再次迎回临淄,继续做他的王,就是因为其具有传统型权威。而田单却因为复国的大功被民众崇拜,具有了韦伯理论中克里斯马型权威,权威理论认为,克里斯马型权威具有短暂性,会向另外两种转换,在缺少民主的战国时代,其转换方向只能是向着传统型进行转变,功高震主,就是说的这种情况,恰此时,齐襄王的传统权威正处于最虚弱时,这种事态下,齐襄王势必会认为田单在挑战他的合法性权威。回想田氏代齐,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因此这就是齐襄王会对田单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如此敏感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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