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衣

        [精萃引言]能走到今天，一没靠爸妈的钱<没有>和人脉<指不住>，二没靠天堂的平台和资源，不幸生在一个比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都贫穷的农村…至于个人努力跟这些比起来，则丝毫不值一提。]

入职近大半年了，工作上岗，必须每天穿制服。

刚应聘本单位时，目的只为了求得一个合适的事儿干，得一碗自食其力的饭吃，人生地不疏的，只顾埋头干活，不管恁么多框外的闲事儿，谈不上兢兢业业，忠于职守肯定是有的。就以发放衣服这一项来说吧，咱就一直不知道领多少件(套)为准确，反正公司给几件，咱得几件，不问东西，更不计多少。

近几天里，忽然发现，领新衣的人特别多，且都是比我早来一两个月的同年同事儿，我一想，他们能领，我为什么不能领呢？

借一个闲聊的机会，轻描淡写地问了，从工友那里多少探到了一些来龙去脉，大意是说，不领白不领，早领晚不领…反正总共就那几套…反正领不领都扣那么多钱！

我权衡利弊，咱是养家糊口的，咱虽不能做到高大上的公而忘私，但也做到了公私分明，不是咱的，咱坚决不要。公司规定领衣是要扣钱的…这人一提到钱，就显得浅薄短见了。话直白一点儿说，扣钱等同于用咱自己的钱买的，不算白贪白占，不算不劳而获…那这衣，咱得领，且心平气和正大光明地领。

主意拿定，挤个业余时间，蹬上二手电车，风掣电驰，飞也似地向总部进发。

总部在市中心。要去到那儿，得走至少十公里的行程。

若逃懒耍滑儿不去，那就别想获取新衣，做梦也不会有人帮咱带回来。总部后勤仓库，负责统管下辖十几个分公司特勤职工的衣饰帽子，无鞋，也不配发鞋(听说前几年有那一项配置的，后来出了能人，神操作，就哑不腾地取缔了)。饰，指在岗特勤衣装上的标志符号肩章胸花等，总共不下七八种类型之多。

好在，一路心无杂念，十公里的直道儿，如射了一支锚足劲儿的箭，刹那之间就到了。

总部后勤办公处设在凤凰大楼B座四层。我拾阶而上，来到办公室时，一位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正从她臂弯儿挽着的手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在开门。

门锁咔嚓一声开了，我忙上去帮她推开厚重透明的大玻璃门。她力用得轻了，忙奇怪地回头望了一下，好似受惊的小鸟，惊诧的眼神儿，闪了一闪，警惕地问: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来等衣服的！我静静地回她的话。

噢！我知道了…稍等片刻…你刚才那一势子太无声无息也太贴切了…出奇不意的，快把人家吓死啦！

我心里想笑，终没展露出来。又平静地说:我是象坏人么？还是妳美女小姐的胆儿太小了点儿！

那女孩儿矜持着肃颜道:坏人没做成坏事儿之前都不自认承是坏人。

我一时语塞。

本以为我一受窘，再不言，这场面若无外人外因从中打破僵局的话，那一准会冷场和尴尬下去的。

谁知她却嘿嘿嘿地偷笑了，还露出一排编贝似的晶莹小白牙。又扁头偷偷地用媚眼儿打量我。

她的笑，让我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笑得得意，我越发不自在了。处于自卫的本能，我小声问道，这有啥好笑的？

她用细掌背抿了一下唇，止住笑，说妳这人乍看长得还算不太坷碜…！

我不待她把人字吐出口，就抢接道，你这是夸我呀还是在损我？

兼而有之罢咯咯咯…！她又憋不住气在偷偷地乐了！

我心暗想，这女孩一准生在福窝里，不知下层草根儿民众生活之艰辛…咱常笑不起来的事儿，她却象得了失心疯…世间无事不成她这类人的笑料儿！

她展开账本，问我所在单位(分公司)名称。我说了。她查了一下记录，说，你以前来领过？

没…没有。若真有人来领…也是我刚入职时，我的小分队长代我领的！我说。

她点点头，说，是这样子的…有你分公司负责人的签字的…己领两套了对吧！她望见我点头，就合上本子，从皮椅上站起，对我说，跟我去库房，到那儿取…你还有四套。

我尾随她去到同层另一个大点儿的房间，那里货物放满了货架，有着大大小小的纸箱。

她说，你帮我挪一下这个大的(箱)！

我帮她挪。那纸箱一米见方，的确不小。我弯腰抱紧搬动它时，尚一用力，束腰的扣带扣却挣开了。我说，这塑料的扣带质量真差，有事冇事儿一弯腰就开…能不能换一条？

…原则上是不可以的！念你挺实在的份儿上…就破例一次啦！她说。

我忙说谢谢！同时又发感慨:打工不容易呀！

…怎么就不容易了？她十分好奇地问。

我说:能走到今天，一不靠爸妈的钱和人脉，二不靠天堂的平台和资源，不幸生在一个比世界上大多数地方还贫穷的农村，至于个人努力与之相比则不值一提…。

她把四套衣服与一条宽腰带递我手里时，我分明感觉到她的手指在颤抖，也瞥见她的唇在抖动，且双眼儿有了雾一般的湿润…。

妳怎么啦？我不解地问。

她苦笑了一下，习惯性地轻摇摇手，叹息似地回道，没什么的…只不过妳的话，让我联想到一个人？

谁？

我的表姐…！

你的表姐？

对！我的表姐，亲亲的姨表姊妹。她叫可香…三年前与她的大学同学要死要活的沉入爱河…海誓山盟海枯石烂不变心…谁知临近毕业时，我那本该成为未来准姐夫哥的人却石沉大海…人间蒸发了！

那请问你的芳名？

我…我是她的表妹可馨呀！怎…怎么…你也对我有印象？她猜摸着探问我。

我闭目咬牙，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抱紧衣服和腰带，匆匆跑下了楼…。

嗳嗳！那个…谁?你慌啥哩！…还有几个扭扣呢，你也要领回去的！楼上的那个女声向下喊道。

嗨！我还敢停么？本是一个平平常常领衣服的小事儿，却引出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恋情来:三年前，可香与我谈得正热，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料，她的表妹天真烂漫情窦初开，斜刺里插了一杠子…仅一封情书，就闹得天下大乱，俩个人的世界，再无岁月静好…于是，于是，就不欢而散了…！

    4月7日傍晚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