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

翻了高中时的计划本，翻到最后一页的小账本时，心里瞬间五味杂陈，心里憋了好多的话。

虽然嘴里叫着姨，但心里却就像是妈妈一样，妈妈对自己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小时候的我，常常炫耀家里有两座山，一座是姥姥家小卖店的娃哈哈和果冻，另一座是姨买的葡萄糖酸钙和黄金搭档。

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姨来了就会有零食和新衣服。那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过生日，每次过生日姨总会带来一个大大的水果蛋糕，上面总会有我最喜欢吃的芒果。而那天我也会有一套新衣服，是那种同学么都没有但都特别喜欢的公主装。所以每次听姥姥说姨要回来就特别开心，但同时也特别害怕。

因为姨来了，头发要提前洗好、梳好，衣服要穿好，不能调皮，不能弄脏衣服，不能剩饭……

每次犯了错误，第一反应就是“姨知道了会怎么样？”犯错后，每次都要哀求妈妈不要告诉姨。

而我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小时候一场过敏，吓坏了全家人。体质弱，缺这缺那，从此，姨就一直给我买葡萄糖酸钙和黄金搭档，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把它们当饭吃。

初中突然的头疼，吓坏了本就是医生的她，没有带我去她们的医院，而是直接到了市医院，带着我昨晚全身CT和脑部磁共振，才松了一口气。我进去了可能也就只有两分钟，后来才知道那两分钟刷了他和姨父两个人一年的医疗卡。

中考填报志愿，她为我选好了学校，进了学校最好的班，填完志愿后带我去见了校长和之后的班主任。她说：“高中我们不在你身边，学校我要帮你选好，老师帮你把好关。”

高一暑假学校补课，宿舍没有电热得身上起痱子，她想尽办法，最后给我买来了太阳能板电扇，其他的同学只能手动扇扇子的时候，我却可以有风扇吹。现在还记得当时吹着风扇的惬意和幸福。

高二冲线，宿舍在二中，考场在一中，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去考试，甚至不知道一中在哪，要怎么去。她自己提前在一中提前替我找好了住处和伙伴，让我和一中的冲线的同学一起晚自习，一起复习，看到我安定下来复习才离开，走时留下了给我准备好的牛奶和樱桃。

最后成绩出来后，给她打电话，一听到她的声音，想起来之前的点点滴滴，我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说：“没事，你才高二，还有一年呢！无论怎样，你现在都是我们家最棒的孩子！”

高三，别的同学的橱子里放的是衣服和日用品，而我的全是她给我送的面包，巧克力，奶糖，苹果，樱桃，牛奶……最后来看我一次直接给我带了四箱牛奶，每次都要叫两三个室友帮我去传达室搬回去。她只想着多喝牛奶可以补充营养，但却忘记了牛奶的保质期，现在我还记得和保质期赛跑喝牛奶的场景。

本来最讨厌喝纯牛奶，可也喝了三年。

自招报名，又是自己一个人，看到别的走读的同学都有爸爸妈妈帮忙，真的好羡慕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每天上完课，全宿舍用同学的一个手机查资料。我跟她说不要买手机，用同学的就可以，但她第二天下了夜班就给我送来了新手机。

高考考得一塌糊涂，最后不敢跟她打电话。我觉得辜负了她的期望，下定决心要复读。可她说：“挺好的，不一定要上985，再读一年多苦呀，不想再让你遭这个罪了，大学努力也一样。”填报志愿时，她带我去咨询两位校长，选准学校，然后转专业，压着学校最低投档线被录取。

大学军训，知道我不想军训时训了我一顿，最后还是心疼，给我写了份病历证明。

寒假返校，给我准备了满满两大包路上吃的东西，上车后看到短信，从口袋里掏出了她塞得五千块钱。

……

似乎从弟弟妹妹出生以后，她便一直向我兜里塞钱塞卡，开始时，一百两百，后来一千两千，五千一万，再后来到了高三的寒假，她跟我说：“你好好上学，好好高考，我现在已经把你读大学的钱给你攒好了，你弟弟妹妹还小，你就不要让你妈妈操心了，你弟弟妹妹就够你妈妈烦的了。”

也就是在这个夏天，表弟衎衎出生了。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的她在电话里说：“儿子也怪好，就是又是一座楼呀！”

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从此以后，我就要做她和妈妈两个人的女儿！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不能再让她把积蓄花在我身上了，大弟弟马上就要上高中了，现在小弟弟也出生了，她应该为自己的生活操心。

我也已经成年了，应该要有足够的生活能力，不要再做一个只会伸手向家里要钱的小孩。于是自己偷偷出去做家教，实现经济独立。后来，被发现了，她却以为我是没钱了，一直给我打钱。

“你现在就好好学习，不要本末倒置，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独立等你工作了再说吧。”

从小到大，衣服甚至是头绳几乎全都是她给我买的，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我。现在的我，已经成年，但在她眼里，却仍然是个孩子。

虽在千里之外，却仍然夏天给我买裙子，冬天买棉衣，鞋子，零食，头绳……

妈妈说我就是一个小骗子，骗吃，骗喝，骗钱，我想反驳她，可是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你长大了可以不孝顺我，但不可以不孝顺你姨。”妈妈这样说。

她们是我生命起点，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教会我生活，而我现在对他们来说却只是荆棘，不是冠冕。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偿清，可唯独情债还不清。

“情”这个东西真的好复杂。

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假了，一年没有回家的我终于可以回去了，可以每天见到姥姥和还没见过的小表弟，但心里还是很害怕，不知道要用怎样去面对她。

上课的时候在学校住校，放假了便到姨家里了。那里似乎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只要放假了，我就要去那里。

她对我很好，但我却并不是很想去。

小时候，去那里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澡、洗衣服，尽管在家里已经洗好了，可是到了还是要洗。洗漱的时候不能抬头，水不能溅到洗漱台外面，梳完头地上不能有头发，吃饭时不能发出声音，早上不能睡懒觉，每天中午不能看电视必须午睡……

印象中，每天能看电视还是小学的时候，自从上了初中，表弟也上小学后，看电视的次数我都可以数出来。到了高中也换了新的电视机，我甚至连电视的开关按钮在哪里都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开过电视。

初中高中时她经常去学校看我，给我送衣服，牛奶和水果。在学校有时也特别害怕，害怕她来的时候我没有在学习而是和同学们在玩，会让她失望。

我自认为自己的自控能力还可以，只要是想学习不需要别人督促。可是，高三的寒假，我和我初二的表弟每天的日常便是吃饭、学习、睡觉，吃饭、学习、睡觉，上厕所是我们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以至于表弟每次上厕所都要一个多小时。每天晚上听不到“不早了，你们也休息吧，明天再学习吧”我们都不敢睡觉，即使困得要死，也必须在书桌前熬时间。我知道这样学习是没有效率的，是表面学习，是假学习，但是没有办法，必须这样。高三的我可能情有可原，可是一个初中的学生每天学习到十二点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

几乎每天都要待在楼上，每天只能通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每天坐在书桌前只要听到电梯响的声音，便立刻坐好，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可是我自己知道，那是虚假的。而我，本来一个小时可以写完的题目也向表弟一样开始拖拖拉拉到一个半小时，因为写完了也不能休息……

到了大学，离家远了，可是恐惧依旧存在。之前她一直不让我留刘海，心情不好一时冲动去剪了刘海，可是出了理发店便想起来了。后来视频电话打来了却不敢接通。想要烫头发结果想到她最后放弃了。视频时的一句：“你染头发了？” “没有没有”

怎么会有勇气呢！

也是从高三的那个寒假，她开始对我的大学甚至是以后的生活进行规划。开始给我买一些比较成熟的衣服和鞋子，教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现在吃一点苦，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到了大学，你会发现，现在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到了大学，也要继续努力，好好学习，大学不要谈恋爱，什么时候工作了再想这种事情。”

“等毕业了，回临沂，考个公务员，我和你姨父再帮你找个工作，我们都在这里，想想也挺好的哈。”

……

“嗯嗯，我会努力的。”

“嗯，我知道了。”

“嗯嗯，挺好的。”

每次我的回答“嗯”，可在心里我却在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吗？

我想过要反驳，但我觉得我不应该那样做。或许是我现在的想法太幼稚，太自不量力，不想让她生气，更不想让她失望。

其实我并不赞同她的看法。

但我却不敢去反驳。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的出发点全是为了我，尽管我并不赞同，但我现在也不能判断我所认为的是否就是正确的。

如果我说“我不”应该会伤了她的心吧。

但是，难道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想要现有的安逸，但又不满于现状，却没有勇气去反驳，也没有能力去反驳。

怯懦且无力，这就是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