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屋子里有了空的椅子和永远见不到父亲的婴儿,在弗吉尼亚寂寞的小溪旁和田纳西静静的群山中有了许多未立墓碑的坟,但是为了这样一个主义,能说 付出的代价太高了吗?妇女需要的丝绸,家庭需要的茶和糖,都很难得到,但这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何况,那些冒险跑封锁线的人还 在北方佬迟钝的鼻子底下不 断运进这些东西,并且使你一旦有了这些东西就加倍高兴呢。不久拉斐尔·塞姆斯和南部联盟的海军就要来对付那些北方佬的炮艇,港口就会打开。同时英国正进来 协助南部联盟取得胜利,因为英国纺织厂由于缺乏南方的棉花已经闲着没事干了。英国贵族自然是同情南部联盟的。同类相怜嘛,所以都反对北方佬那样一群拜金主 义者。
妇女们就这样扭摆着丝绸衣服,笑着,满怀骄傲地望着她们的男人,她们感到在死亡面前夺得的爱是倍加珍贵的,因为从中可以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刺激。
开始,思嘉观看这拥挤的人群时,由于自己参加了集会而感到的那种异常刺激,心脏禁不住怦怦直跳,不过当她似懂非懂地看见周围人们那兴高采烈的面容,她 的喜悦便开始消失。在场的女人个个都焕发着一种她所没有的炽热激*情。这使她感到迷茫和沮丧。不知怎的,大厅好像并不怎么漂亮,姑娘们也并不怎么时髦,而每 个人脸上似乎仍然在闪耀的忠于主义的挚爱之情——怎么,只不过显得愚蠢可笑罢了!
她心头突然划过一点自我意识的闪光,这使她惊异得张口结舌,原来她并没有分享这些女人的强烈自豪感,她们为主义牺牲自己和所有的一切渴望。她虽然还 没 有恐惧地想到:不——不!我决不能这样看!这是错误的——有罪的,但已认为主义这东西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思,她听旁人那么如醉似狂地谈论它已听得厌烦 了。在她看来,主义毫无神圣之处,战争也并非什么崇高的事,只不过是盲目地戕杀人类、耗费金钱、妨害人们享受的一种讨厌行为而已。她知道自己已厌倦于无穷 无尽的编织,无穷无尽地卷绷带和刷整棉布,以致把手指都磨粗了。啊,她对医院已厌烦透了!对于那些令人作呕的坏疽臭味,那些无休止的呻吟,只有厌烦、恶 心,实在无法忍受;对于那种两颊深陷、涉临死亡的脸部表情,实在恐惧得不敢再看了。
当这种叛逆性*的亵渎思想在她心中出现时,她偷偷地向周围观察,生怕有人从她脸上清楚地看出来。啊,她怎么就不能跟这些女人有同样的感受呢!她们对主义 的忠诚是全心全意的,是真挚的。她们所说所做的一切的确出于至诚。而且,如果有人要疑心她——不,决不能让人知道!她必须继续装出对主义热情和感到自豪的 样子,假装在履行自己作为一个南部联盟军官的遗孀的义务,那就是勇敢地承受自己的悲哀,假装她的心已经进入坟墓,并认定她的丈夫既然为了主义的胜利而死, 也就算不了什么似的。
啊,她为什么跟这些女人不一样呢?她永远不能像她们那样无私地爱什么事业或什么人。这是一种多么孤独的感受——而以前她无论在身心哪个方面都从没有感 到孤独过。首先她企图扼杀这种思想,可是她生成的那个忠实于自己的本性*不允许她这样做。因此,在义卖进行当中,当她和媚兰一起在她们的摊位上接待顾客时, 她的思想仍在继续活动,并想方设法要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而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从来就并不怎么困难。
别的女人大谈什么爱国心和主义,只显得愚蠢可笑而已,而那些谈论什么严重争执和州权的男人也差不多是一样的货色*。唯有她思嘉·奥哈拉·汉密尔顿一个 人,才具有坚定正确的爱尔兰人头脑。但不会在主义问题上让自己做糊涂虫,但同样也不会做坦露自己真实感情的傻瓜。她头脑坚定,不会在估计形势时只讲实用, 因此谁也不会了解她内心的感受。如果这些参加义卖会的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要是她突然爬上乐台,大声宣布她认为战争应当停止,好 让每一个人都回家去,去照管他们的棉花,让他们又像从前那样举办宴会,像从前那样有自己的情人和大量的浅绿色*衣服,那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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