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读到清代高鼎的诗《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我就想起故乡的杨家堤,在那座大堤上曾经留下我少年青年的足迹,那些如烟的往事尤如一副副幻灯片在脑海中闪烁。
杨家堤是一座沙土长堤,离汉江有数里地,是为了防御汉江水患而修建的,其实在我的印象中汉江很少涨水,她在自己的河道里时而湍急时而缓缓地滋润着故乡的土地,杨家堤旁就是杨家堤村,几十户人家,它是汉江边星星落落的自然村的一个,如今在大堤内的土地上种上了桃树梨树,每到春天桃花红梨花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杨家堤村也在当地政府统一规划下建成了青砖灰瓦的古朴又现代的村落。当年有些破落的村庄在新时代下焕然如新,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成为消失的风景,却不曾忘记又不经意想起。
记得有一次一起在春天的大堤上和同学放风筝,风筝越飞越高,象一只大鸟飞入云霄,然后风筝线就断了,它从天上掉下来,飘呀飘呀飘进附近的村庄里了,我们俩穿过青青的麦田追呀追,在陌生的村舍房前屋后寻找,就是找不到,带着狐疑和遗憾我们在村子里逡巡,这时,我们在一个院子里发现一条挂着的长蛇,蛇又粗又长,当地人说是菜花蛇,它是吃老鼠青蛙之类的,被人在麦田里发现打死了,吊在一棵树上,问我:厂子里有没有吃蛇的人,想卖掉……看着那条蛇我在惊奇之余又十分惋惜,当时的人认为蛇是害虫,因为麦子地里叫"土布袋"的蛇会咬死人,经常被发现后打死,可是这条蛇可能是条无毒蛇,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想着想着有点憎恨那个杀蛇的人了,那个人的长相确实不太善良。我的那位同学和我是从小一直长大的同班同学,他数学好,我语文好,两个人有比较有点嫉妒,他个高,我个矮但我力气比他大,小时候打架他打不过我,可是我的脑袋却被他打破过两回,男孩子在一块儿总有打闹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参加工作,差不多的时候结的婚,后来他去了浙江工作,偶有联系,也没有太多话了。
杨家堤旁有个杨家堤村,几十户人家,杨姓是大姓,和汉江边零零落落的其他小村落一样,当时是九十年代至20年代初,那时还有很多传统的土坯房,也有不少人家在外地打工盖了红砖瓦房或二、三层小楼,我的一位同学家在村子里,闲暇时我们常去村庄找他聊天玩耍,他家的房子还是土坯房,至少住过三代人了,墙上已有很深的岁月侵蚀的裂纹,据他说他爷爷那辈由于是瓦房还算是好的房子,墙壁是用泥土夯筑而成的,由此可以想见在现代文明没有进入时鄂西北农村民居的形态,在数千年前可能就是这个样子了,然后祖祖辈辈的农耕生活,每当看到历史书上"井田""阡陌"等词汇,首先想到的就是杨家堤村,农村曾经是我们社会的基本形态。我的同学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他有两个姐姐,都嫁给了江苏江都过来给我们工厂盖房子的建筑工人了,家里就他一个青壮劳力,他一边务农,一边进厂做临时工,担起了养家的重任,他爸爸瘦瘦的病恹恹的,当过村里的会计,我向他了解过村里的情况,是否说过一些书生气的幼稚话己记不清了,但我后来听说过中国著名的社会学者费孝通在抗战期间的云南乡下调查,写下《江村经济》一书,遗憾自己学问不及,对乡村认识的肤浅。他爸爸后来因病去世了,还记得他指着房前路旁的大柿子树,让我柿子熟了摘点回去的情景,柿子是那种又大又圆的青涩柿子,要在米缸里放熟了才可以吃,熟了后甜的腻人,咬上一口黄汁满嘴。同学会做饭,有一次去他家赶上吃晚饭时间,他和面手擀面条干得十分麻利,炉膛里烧的秸秆柴火,用手鼓风机一吹,有点烟熏火燎的感觉,他还特意为我炒了一盘花生米,用的是棉籽油,端出来都半糊了,我还是吃了,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手擀面了。后来这位同学也成了家,娶了位贤惠的农村媳妇,生了一个闺女,闺女的名字:紫嫣,还是我帮着起的,同学说有句诗叫:"日照香炉生紫烟,就叫:紫烟,我说用嫣更显女儿妩媚动人,同学一听于是就改了。他家的屋后就是他的大伯家,他的伯母瘦瘦高高的跟我打过招呼,看上去也老去生病了,但从外形上看年轻时可能也是个美女,从后来我见过他孙女 ——一个漂亮姑娘可以想见,不久也去世了。同学父亲的葬礼我也去了,吃了露天丰盛的"大碗席",农村对待死亡的态度更加质朴,土地上刨食的人回归到生我养我的土地,所以当地农村火化后也起个坟包。我的大部分农村生活经验来自附近农村同学,这也是我青年生活的一部分。对一些土地和人的热爱,不是说说而己,而是历经生活沉淀才知道那些土地和人曾经教育养育了你,那是象植物一样吸收过养分的地方。
我常常在阳光下的江堤上回望故乡,春天的杨家堤象长长的巨臂远远地向汉江伸去,堤旁长满青色的麦苗,桃花梨花油菜花正在盛开,我穿行在村陌小道上,闻着花草瓜果的飘香,走着走着,太阳从江那边的天上红彤彤地升起,照得清澈江面五彩光芒,我的背影印在青色的大地上,一旦想起有一种青春的能量鼓舞着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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