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申丽琴老师,只有一面之交,也就是聊过几句话。
在我的印象中,她诗书画都有一手。以诗来说,高仲岗的诗有豪迈俊逸之气,刘雕和的诗构思往往奇瑰独特,谢美丽的诗有郁郁泥土气息,而看过申丽琴老师的几首诗,却理性深蕴,有一种智者的味道,风格各不相同。她的书法也不错,时常在她的微信空间,看到她的笔墨,一步一个台阶,倒有入之愈深、见之愈美之感。这次看到她的组画《童趣》,更觉艺术步伐笃实,让人刮目相看。。
组画《童趣》,由24幅画组成,每幅画又都有各自的标题,或临或创,和谐统一,都有一定的艺术高度。临者,见其艺术目光,创者见其艺术构思。我们不妨以其中的首幅《童趣》,来欣赏一下。
清代沈宗骞在《芥舟学画编》中说:“传神写照由来最古……不曰形、不曰貌,而曰神者,以天下之人形同者有之,貌类者有之,至于神则有不能相同也。”可见,人物画更注重传神。神,即气质、性情和心理。我们就先从表现人物的性格,来看这幅画。
以形传神,这是常识,但说起来容易,要表现的惟妙惟肖,非艺术功力深厚者,不能达到此等境界。这幅画在斗蛐蛐这个情景中,从形的角度考虑,主要采用三个艺术手段,即人物表情、体态语言和物象暗示。我们细细欣赏,只见画面左边的孩子直着头,一种坚定的姿态,看起来神闲气定,自信满满;右边的孩子,倾斜着头,双眼紧盯着蛐蛐的动静,十分在乎胜败,身边的几颗果子,似乎暗示他摘来想解解馋,但一说开始斗蛐蛐,就扔在旁边,非常贪玩的性子就完全表现了出来;正中的孩子斜暼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因为玩,在他心里不是第一,左边那筐果子,应该是他的,他是先把果子摘满了,再去玩,是懂得轻重缓急,做啥都有分寸的孩子;笼着袖子,也是一种旁观者的姿态,似乎暗示只是小憩。旁边的两个蛐蛐笼子,靠的很紧,似乎不分你我,暗示了两个玩伴,关系密切,而且制作精美,正和那筐子的粗糙,形成对比,表现了孩子家庭的穷富贵贱之别,使他们具有不同的性格有了形成的现实依据。而且他们能成为朋友,也反映了孩子的交友原则,没有受到功利因素的影响,所谓童心无忌。由此,我们也更能看出为什么文学艺术家总是能这样言有尽而意无穷,画有尽而趣无穷,戏有尽而味无穷的。他们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半藏半露中,给欣赏者留下自由宽广的品味余地。
虚实艺术技巧,历来受到艺术家们的注重,这幅画也是如此。
虚实有多重含义。如形象是实,所表现出的性格、情感和心理就是虚。上面对《童趣》的性格分析,正体现了实中有虚。如有画处是实,无画处就为虚,人们常说的齐白石画虾,空白处虽无水,却给人溪水潺潺、波光粼粼之感,就是虚中有实。这其实是栩栩如生的虾,起到了暗示作用。《童趣》不也是如此吗?大家会看到作者的留白,在右上角斜逸而出的果枝暗示下,让人明白这是郊野之外,所以空白处,让人想象到是树,是秋菊,是连绵的半枯之草。这空白处,还有一妙处,就是不仅表现了大自然的空旷感,还增添了画面的宁静氛围。两个孩子用草茎撩拨蛐蛐,引发蛐蛐斗志,所以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即将爆发的大战,也是平静的。二者和谐统一。但这静,蕴含着动势,因为蛐蛐马上会扑开撕咬,孩子们,马上会呐喊助威。所以当下的画面是实,所蕴含的即将出现的画面是虚,也是实中有虚。这里不仅画面美,还有一种期待性的美感。寂寞的人,期待和朋友相聚,所以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不亦乐乎;喧嚣的环境,期待静谧的氛围,所以走入原野,会深深的感到宁静的大自然之美。我们看这画,在这画面的平静中也期待蛐蛐大战爆发、孩子们的欢呼,所以我们在想象中会获得另一种美感。
时空的表现,画家自有画家的方法。
从时间来看,《童趣》以满筐的果实,表现秋天;以长衣长袖,来表现秋天;以斗蛐蛐入秋以后正当时,来表现秋天。正中孩子的笼袖,而且褶纹重重,显然双手笼得很深,让我们感到阵阵凉意,似乎渐入深秋;古代的童装样式,又把我们带入远去的历史。从空间来看,作者采用画面下近上远的一般视觉感知规律,在孩子们的前面安排了挑杆和蛐蛐笼子,给人以三维空间感;另一个方法,即是采用遮蔽法,用前面的孩子遮蔽后面的孩子和果篮,来展现三维空间感。而斜逸的果枝,即暗示了场合。
这些表现时空的元素,在底蕴深厚的画家哪儿,往往有多重价值,为欣赏者的多样解读提供了前提条件。如那筐果子,除表现季节之外,还有均衡画面的作用,以采摘反映孩子童趣的多样性,暗示了孩子不同的生活故事,深刻揭示了走向大自然,从小参与劳作,和游戏结合起来,孩子的身心才能健康的成长,等等。
这幅画,采用淡彩,色相的明度、纯度都较低,看起来更淡雅脱俗。并且在色与物的结合上,也颇具匠心。如树枝用黑灰色,有古木老枝之感,让人想象到不远处有棵大树,枝叶扶疏。孩子的发色黑黝黝的,都是三撮毛发,更有一种活泼可爱之感。每人前面留一撮,大概因为孩子囟门未合,有护脑的功用,反映了古人的智慧。正中的孩子,留两个总角,一般表现年龄略大的孩子,难怪他行为显得更成熟些;另两个孩子发型也许就是垂髫,年龄往往略小些,自然会更调皮捣蛋。满筐的果子淡朱砂色,不仅是为了表现成熟,有诱人食欲之意,也和服饰色彩相呼应。右边两个孩子的红兜肚在下巴底露出一角,因为孩子脾胃功能尚不成熟,胃阳易被侵袭,所以孩子在民间有穿兜肚的习俗。左右两个孩子的红腰带,也很显眼,除保暖功能之外,尚有辟邪价值,或许画家在暗示孩子十二岁了,是本命年。正中的孩子,衣服泛绿,分明就是一种色彩语言,是自然清新、生机希望。总的,全幅画点点滴滴的色块,给画面增添了活泼感。
总之,这副画,活泼的倾斜布局,和孩子的好动天性相吻合;淡雅的色彩应用,又有宁静感,和画面沉寂的一瞬相吻合;而又笔墨简洁,蕴含丰富,体现了艺术少与多的辩证统一,无不表现画家艺术功底的不凡。
好画,真是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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