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和初中时,在老家理发是件困难的事情,有时头发贼深了还没有理。一次感冒了便去大队的赤脚医生家看病取药。他家就在离学校两三百米的牛形山。
那次去他家时,恰巧经过他的哑巴弟弟家门口,看到哑巴正在给同生产队的一位男孩理发。我当时头发已经很长了也该理发了。我便跟自己非常熟悉的赤脚医生说了我的想法,并告诉他当天没带理发的钱,第二天上学午间休息的时候送过来,赤脚医生说没有问题,他跟他弟弟说一下就行。
等到我看完病取好药,赤脚医生便带我到他弟弟的那间“理发室”。说是理发室,实际就是哑巴家的灶房。那时他的几个兄长都已成家,父母又都去世了,他一个人生活。脚医生用手势与他的哑巴弟弟沟通了,哑巴对我笑笑并点头认可了。便让我坐在一边等待。
哑巴的理发室设施其实非常简陋,一块没有边框的小镜子被几颗钉子卡在土砖墙上,理发时,理发者刚好能看到自己的头像,就像照相馆里拍摄的放大的一寸照片。
一张没有靠背的旧木橙子,一个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的旧式洗脸架、一只旧的铜质脸盆,靠墙边放着的洗脸架上挂着一条旧毛巾,侧旁的墙壁上还挂着用来磨胡须刀的荡刀布。
放在餐桌上的理发工具箱,是一只现在十四寸笔记本电脑大小、高10公分左右的小木箱,里面可以放下推剪、剪刀、刮胡须的刀,还有梳子、一个刷子和围身布等工具。
当时,他本生产队的那位男孩正在理发,我便坐在一边等待,并看着哑巴理发。
哑巴与我同姓,按辈份我应该叫他叔叔,年龄也比我要大过几岁,初中毕业后就没有上学了。那时他个子比我要高出一个头,应该有1米7多,他们家的兄弟个子都较高。
哑巴见到人总是带着一脸的笑容,他虽然不会说话,但别人与他沟通,通过手式比划,他很快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然后笑笑或点头表示认可。
轮到我理发时,哑巴把刚用完的围身布使劲抖了又抖,还没有等我坐稳,围身布已稳稳当当挂在我的胸前。然后指着他自己的平头发型,我马上明白是不是理平头,我点了点头。因为那时农村的大男人和小男孩都是清一色的平头。
待我坐稳,他用双手托了托我的头部,示意我坐正看着镜子里的我。他先拿着剪刀麻利地咔嚓咔嚓地在我头上左右开弓,随着
剪刀有节凑的响声,头发从头上落到围身布上,然后现滚落到地上,头发在转瞬间变短,新的平头模样出来。
然后他拿着推剪,进一步把膑角和后脑的头发理短。然后倒上一大盆热水,用香皂洗头。洗完头之后,他的动作不再是先前那样快捷,脸上的表情也显得严肃起来,他边看边修,偶尔还会皱皱眉,那样子好像一位艺术家在对自己的作品精雕细刻一样。
大约20分钟后,当我还沉浸在墙面镜子里自己头发变短,不再是贼头贼脑的模样时,忽然哑巴叔叔轻轻拍了我一下背部,示意理发完。我立马起身,并向他伸出右手大拇指,对他的理发技艺表示赞同,只见他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第二天午间休息时,我将2角钱的理发费送到哑巴叔叔家里,同时也带去同班一位男同学理发。之后的一段时间,几乎每隔一个月我就会去哑巴叔叔家理发。
后来,母亲感到有点奇怪,以前两个月还不肯理发,催着理发都不理的我,怎么一下子变得理发勤快起来。我告诉她,那是因为牛形山的哑巴叔叔理发理得好的缘故。
上高中以后,由于在家时间少,镇上有理性店,平时就利用课间去理发店理发。但寒暑假我一定还会去哑巴叔叔那到时候发。
后来,到了省城读书,我仍惦记着哑巴叔叔,寒暑假我依旧会上哑巴叔叔家理发。参加工作后有一次回家时才发现头发长了,于是又说要去牛形山找哑巴叔叔理发,弟妹们却告诉我,哑巴已经去世了,据说是得了一块急病,但到底是什么病,大家又都说不清楚。
前些天我写了一篇哑巴开锁的文章后,突然脑海中又浮现了牛形山哑巴叔叔那可亲可爱的笑容。可惜他已离开人间近40年了,要是现在还活着,应该有65岁左右了。很遗憾的是,平时大家都叫他哑巴,他真名叫什么,我一直不知道,只知道按辈份我该叫他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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