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

      老实说，我没有问过：“我是什么”？做人至此，太悲哀、太可怜了！

      不是没有时间自问，而是没有习惯——不，连一次也不曾自问过，何以成为习惯？如今发问，是由一件小事引起的：两人争论，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各各恼怒，最后各以一句不屑之语“你是什么”打击对方，不欢而散。我作壁上观，觉得两人争得有趣，注意倾听。两人离去，便把“你是什么”一起留在我耳际嗡嗡回响。我竟如得神启，不禁心灵震颤，仿佛二人丢下的“你是什么”都冲着我来，要我必须回答似的，化而成为我突然思考起来的“我是什么”。由此，我便落进“我是什么”的迷魂阵里，胡乱碰撞，一边寻找着出口，一边又陷入没有出口的感觉之中…….

      是呀，我是什么？可能最简单的回答，莫过于“我是人”了。然而，谁不知道你是人呢？也许还有一个比较顺口的回答，那就是 “我是百姓”。但那是一种身份，与我要问的“我是什么”毫不相干。因此，我们的思想能够深入到何处去说“我是什么”呢？人们做人的悲哀、可怜，大概正在于此。

      不说别人，就说我吧，想想记事以来的几十年生涯，狠狠心，咬咬牙，将自己比作一尾蠕动的“应声虫”似不为过！我是什么？我是应声虫，唯圣意、上意而动，表面上人模人样的，骨子里却是另一回事，思想是别人的思想，语言是别人的语言，举止是别人的举止，无视我的存在以为“我”存在……. 我在哪里？融在太多太多的我之中了，随便拉一个“我”出来，无不是我！我是什么？至多我仅仅是一个已经把人格灵魂尊严统统交给了魔鬼的驱壳！

      而这个“魔鬼”姓甚名谁、何许人呢？我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该吃时吃，该睡时睡，该做时做，该说时说，该出时出，该入时入，该热时热、该冷时冷……. 都是魔鬼制定下的法则，不得有半点疑问和不恭，否则，便是大逆不道，便是不合时宜，便得洗脑还俗，便得打入另册。没办法，你敢与做应声虫的命运抗争么？你算老几？连“老大”也不敢问“我是什么”，轮得上你吗？

      不自量力，想问个究竟“我是什么”，却碰了一鼻子的灰。而且是撞在“我”上。最好噤声，最好一切如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