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平均工作12小时，从来没有正常上下班，双休日也需要腾出时间开会，保持7小时日均睡眠已属勉强，更别提有什么休闲和思考的空间……
这是不是大多数30岁左右的年轻人都在过的生活？
反正这是我的生活。而我越来越觉得，这种所谓的奋斗，没有给养，只有消耗。
我曾经短暂地做过一段时间自由职业者，虽然那时候也忧心生计不稳定，可心态与现在截然不同。
那时候，我天天给自己捣鼓各种好吃的，从怎么把土豆丝切得又匀又细，一路研究到什么是美拉德反应，淘了无数美貌的锅碗瓢盆，做完菜摆个盘，还能美美地拍几张照片，发到各社交平台上收获点赞。
最开心的事，是去北京近郊一家小面包店学烘焙。那是我所知道的，北京寥寥几家正宗的手工面包店之一，女店主是台湾人，在法国蓝带学过厨艺。她的丈夫是一位欧洲的萨克斯风演奏家，饮食习惯偏西方。两人的女儿在读国际学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饮食也不能马虎。她便没有去任何单位就职，自己开了这么一家店，一饱家人和邻里口福。
最难做的面包是法棍，原料只有面粉、水、酵母、盐这最简单的四样，可是制作过程可谓步步惊心：发酵很考面包师的经验，室温、酵母活性、湿度，每分每秒都有微妙变化，多发一会儿还是少发一会儿，决定了面团的饱满程度；揉面切忌使大劲儿，更不能多揉，不然出不来均匀疏松的大气孔，也就不会有法棍标志性的脆韧口感；最后的割包要快稳准，要给面团一个适当的“呼吸”口，才能烤出漂亮的花纹。
简直是艺术啊，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那阵子，我天天在店里吃自己烤的面包。有时候是夏巴塔，酥酥的一片，涂满香蒜橄榄油，配上隔壁有机农场送来的西红柿和罗勒叶，还有女老板秘制的烤猪扒，就是完美的开放式三明治；有时候是麦穗面包，缀了满满的葡萄干、蔓越莓、扁桃仁，烤完晾凉，揪下一只麦穗，抹上黄油，哇，香味一下子被激发到极致，干果的颗粒感又在舌尖香甜地跳跃，真是天上人间。
运气好的话，还能吃上店里的secret menu。我赶上过一波新出炉的特色咸派，一掌大的蛋挞里，厚厚地酿着柔润的菠菜和Q弹的牛肉粒，油香滑嫩，一只下肚，满足得不行。
真的是艺术啊，变化多端奇妙万千。
女店主总是微笑着看我们吃，还会兴致勃勃地聊她自己的生活。她是我见过最酷的中年女性，年过四十，酷爱拳击，身体素质极好，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家庭也打理得妥帖圆满，一度是我的人生榜样。
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家店其实已到穷途末路，在我们毕业之后，只开了一年，就关张大吉了，据说，是因为成本太高。想维持这样的餐饮品质，最需要的是大环境的支持，要有能持续供货的原料商，更要有源源不断，识货不将就的食客。
可惜，当时的北京，并不承认这家店的价值。
最终女店主还是拖家带口地回台湾找了一份正职，去某外企担任主厨，从此与我们这些学徒都断了联系。我想以她的性格，和她丈夫的收入，她不应该是因为缺钱，更可能是因为失望。
这对我来说，也算一个打击：我最向往的一种生活方式，在我眼前被证明了，行不通。
甚至，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要吃好喝好，用纯粹的心态去欣赏美食的妙处，背后都隐藏着高昂的代价。比如，没有多少美食真正用了好原料，这代价，是失去健康；又比如，工作太忙碌，生活太焦虑，我们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遑论欣赏美食，这代价，是失去审美的能力。
这是为什么呢？
起初我很遗憾，觉得我们活得太粗糙了，接受不了精致美好的东西。后来我发现，这是因为有太多人还没有能力享用精致美好的东西；粗糙，或许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平均值。
我这才意识到，我好像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误。所以我乖乖回到职场，做一个平均值，切身去感受一下，真正不自由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现在我体会到了。所以，回到这篇文章的标题：如果让我不工作，我可能不会再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会让自己更忙碌，我想做更多改变社会，改变粗糙的事情。
不再自囚于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是这几年操蛋的工作经历，给我的最大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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