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冒险》一文中对童年生活的描写,简直太美好太神奇了!这么美妙而富有童趣的情感世界啊,吸引我一读再读三读。等孩子放学回来,我还准备让她也读一下世儒老师的“童话故事”。老师讲故事的水平,简直可以与我心目中的童话大王郑渊洁一较高下了。
与老师不同的是,幼年起我就是一个特别安分的孩子,父母苦口婆心的叮嘱“不要闯祸”“不要冒险”就像紧箍咒一样束缚着我。青春期为数不多的几次叛逆举动,但都被迅速扼杀在萌芽中。
记忆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嘉年华,我兴致勃勃去骑一头电动“疯牛”。我这么小的个子,在剧烈颠簸的牛背上手脚并用,居然坚持了30多秒才被甩下来。本来心里还有点小小得意,不料仰头却看到父亲凛冽如冰的怒容:“不要命啦,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去挑战这么危险,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回家之后,还有更加严苛的责罚在等着我。自此之后,界限和规矩对于我就变得如同高压线般的敬畏。我时常在生活中觉得不自由,哀叹自己缺乏冒险的勇气,但实在又对这样无意识的受苦无可奈何。
18年的初春,我在青岛参加神舞5日营,受到好友丽丽相约,一起带着孩子们,在课程之前到黄岛附近的天然滑雪场玩。
一走进雪场,漫山遍野白茫茫。那厚厚的积雪,高高的滑坡,神奇的锁链电梯,简直让我一个南方人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久久合不上嘴。
我给女儿找了个教练,可人家只肯带着小孩滑,还让我离得远远地。我心一横:这么大人了,神舞那么难都能跳下来,还有啥学不会的。没人教,我不能偷学吗?
于是老师课上教的“观卦”就发挥作用了。“窥观”——我像打开了全身的探头一样,努力用眼睛、耳朵甚至嗅觉去收集身边一切有用的讯息。实在不会了,至少还能嘴甜一点跟别人打听请教。就这样,我慢慢摸索着给自己装备好,然后费力地再把行动不便的自己成功挪到锁链电梯上,卡紧,向上。感觉脚下慢慢地升高,我心里还挺有点成就感的。
不过这种“小确幸”实在没有持续太久。当我到达初级滑道的顶端,探头往下一张望,两腿立刻软的像面条一样。妈呀,这是初级坡吗?一眼望下去,起码有十多层楼高,几十米长,我从没滑过雪,肯定会摔死的……
我顿时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但下一刻,却更令我生不如死。原来锁链电梯竟然是单向的,只能载人往上,下坡必须得靠自己滑。此时一阵小风刮过,我被吹得身体一歪,差点就顺溜向下。吓得我赶紧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旁边一根铁栏杆,拼死不撒手。
大约过了有小半个小时,原本跟我一起上来的几个小孩子,都已经滑了几次又再次返回坡顶,我实在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于是我再一次努力观察别人的动作,不仅看滑得好的人,还特别注意滑的不好、会摔跤的人。我把耳朵竖得像天线,把远处别家教练的只言片语都搜刮进来,自己细细琢磨。
我慢慢发现,其实重心是个关键,不仅要身体压低还要向前靠与滑板垂直。另外脚踝也很重要,配合腿部的肌肉,一方面控制身体与滑板的角度,另一方面控制两个滑板的夹角。据我的观察,两板的夹角可以控制下滑速度,以及运动的方向,这样可以相对安全一些……我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在平地上尝试了一会,找到一点身体的感觉了,才鼓起勇气准备下滑。
我站在最靠内侧的滑道上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廓中如同擂鼓一般,脑子里闪过无数摔死摔伤的画面,全身血液一下子被抽干了,浑身冰凉又抑制不住地痉挛。唯剩一个念头支持着我:没有退路了,女儿还在坡下,我一定要成功!
其实那个坡设计得很有玄机:刚开始几米坡度比较平缓,到了某处一下子陡斜向下。我本来还能维持着平衡,而脚下速度一加快,立刻怕得要闭上眼睛,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此时冒出个念头:我得保持清醒,哪怕摔了也得知道是怎么摔的,才能自救啊。于是我奋力睁大眼睛并放松眼球,那些高坡啊,雪堆啊,人群啊一下子都飞速地冲进我的视野。
在那一瞬间,我害怕到极点,但也神奇地冷静了下来。我突然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一切,而我正经历的只是一种速度,比我日常生活快许多倍的速度,却并没有其他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当这个印象被接受到,我的全身好像突然被按了重启键,每个部位迅速恢复了知觉与功能,又开始按照之前预定的计划,各司其职起来。
呼呼的寒风从耳旁掠过,我能感觉脸颊是烫的,感谢上帝,血液应该回到了我的血管!我用全部的意志让自己坚持着,带着葛吉夫眼神把整个场景都吸入我的视野,调动全部的感官去体验那个速度。我像是独自一人穿越一条长长的走廊,当感觉冲过那层恐惧的幕布时,心里有种类似于勇气和自信的东西在累积。带着这样的感觉,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兴奋。
当我终于滑下长长的坡道,重新回到地面时,却还是因为控制不好刹车摔了个嘴啃泥。我仰躺在雪堆里,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心中的轻松与喜悦简直无与伦比。还有什么比挣脱了恐惧的自由,更值得高兴的呢?
在首滑成功之后,我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拖着沉重的滑板,一次次地登顶,滑下,再攀登,再滑下。那个过程中,我反复实践了“观卦”中的“观国之光”与“观我身”,不断学习,不断调整,勇敢尝试。虽然摔得很惨,但也慢慢滑得有点样子了。
再后来,我还兴致勃勃地登上了中级滑道,做了一次更大的冒险。那条滑道看起来比初级的壮观多了,高度与斜度都很惊人,不愧为“勇敢者之路”。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明明还是怕得要死却又倍感兴奋。当中被恐惧打倒,滑到半程就停了几回,但最终我还是鼓足勇气继续坚持,终于到了坡底。
这次经历是我第一次带着全然的注意力去觉察恐惧,经历冒险,因此记忆犹新。那种穿越恐惧时的身心领悟,以及穿越后的内在获得,弥足珍贵,令我回味至今。这同时也坚定了我的某种信心:老师课上教的都是好东西,但我得带着足够的意愿,有意识地去受苦,才能透过亲身体把那些真正变成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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