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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往事 六:分别

少年往事 六:分别

作者: 雪莲芬芳H | 来源:发表于2018-10-06 20:40 被阅读0次

    那天我们放学后刚踏进石板街,只见张老师迎面走来,有好长时间张老师没来石板街了。我们蜂拥着围了过来。

    田树极响极响地叫了一声:“张老师!”

    张老师摸一摸他的小平头:“快快长高,好好练球,说不定还打得出名堂来,但是学习成绩可不准拉下!” 田树听了直点头,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听话。

    我很想问一句老师您什么时候来给我们上语文课,明天呢还是后天?想了想,终于没问出来,我不敢!我宁愿作长久的模糊的期待,也不愿得到确定的答案。

    张老师对我说:写作上,你确实是有点灵性,今后要多阅读多写,可不能骄傲自满。”我诡秘地一笑,大声说:“不再有尾巴翘起来了,连兜一块儿被割了。”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讨米婆子一边唱一边歪歪斜斜地走来,她的头发乱得像一堆枯茅草,沾着纸屑和泥土。突然她一把抓住了张老师的手臂:“孩子爸呀,我找你好苦啊!”说完仰天悲嚎,突然她看见我们正紧紧围着老师,脸上显出惊慌的神情来:“你们不能抓他,不能抓他,我和你们拼命!”说完一头朝我撞来,我惊叫着一步跳开,她嘿嘿地疯笑起来,然后迈着十字步,唱着朝前走了。

    老师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很复杂,喃喃自语:“我原以为这里是一个纯洁的地方,没有被污染的地方!”苦笑着拍拍“老鼠”的头:“都进屋吧!要下雨了!”细听,果然有雷声隐隐传来。

    老师转过身走了,我们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街尽头,不再有一个行人,只有疯女人的歌声仍充塞着小街的每一个角落。

    雷声更响了,草屑儿,纸屑儿在石板街上乱飞乱舞,家家开始清扫自己门前的青石板,家家开始上板子关窗子。雨终于来了,是从天上来还是从远山来,说不清,落在石板上又脆又响,像老师的黑皮鞋在敲击着青石板。

    张老师走了!那天他去石板街是与我们告别的。时代顺了,他回到他该回到的地方。张老师说过:“该是谁的位置,就不会错乱。错乱了,也是暂时的。”从此石板街再也听不见黑皮鞋踏点青石板的声音,再也不见了那笑,那可以做多种解释,让人猜不尽的笑。

    庞玲离开柳林镇中学的时候,把《简爱》还给了我。我问:“她看懂了多少?”她说:“全部看懂了。”“后一半,你也懂吗?”她说:“是的。张老师就是我心里的罗切斯特。从他给我们上第一课,我就被他风度气势迷住了。后来张老师急救过我,背过我,那么踏实,那么安全,那么温暖背,我怕是终生忘不掉他了。那就让他永远住在我的心底吧!”

    我终于读完《简爱》下一半,才发现,并没那么难懂。我理解了庞玲的感受,因为张老师在我们心中是一样的人,一个永远只能放在心底悄悄想念的人, 一个终身不会忘记的人。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初恋!

    一天,我们走过小桥,见疯女人衣衫褴褛地躺在河滩上,一小孩儿正朝她裸着的地方扔石子,“老鼠”一步窜上去一下揪住两个小孩的耳朵:“下次让我撞见,我把你们统统扔进河里,不,扔进厕所里去喂蛆!”

    我发现疯女人躲在那儿有点不对劲,因为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躺着的,况且这么多蚊虫在叮咬着,她不会没一点感觉吧!我们一块儿下去探个究竟,喊了几声,也不见醒来,我们把她扳过来,我们吓得一下子跳开,眼睛是睁着的!

    原来她早死了!于是石板街响起了我慌乱的叫声:“讨米佬死了!讨米佬死了!”

       

    近山渐渐青了,遮住了丑陋黑石头。那片森林是张老师种出来的。春天时候,确实还有会看见几树桃花夹杂其间。田树当了镇长后,每年镇上的植树节动员各单位上山种树,所有的山头都已被青松覆盖。寨子山也一样,也返青了。看着眼前的森林,想起当年张老师孤身一个荒山顶忙碌的情景,我总是眼睛潮湿。石板街消失,取而代之是住宅花园小区。石板街在人们的记忆渐渐模糊,淡忘。但我永远记得。我忘不了在那里我曾怎样体昧过黄昏的落寞、惆怅,我是怎样踏着青石板一天天长高、成熟。张老师却像恒星一样永远照亮在我记忆的星空,我就是顶着这样一片星光选择了我的人生。

    后记

    一天早晨,我穿着拖鞋下楼去门前小卖部吃早点,突然惊呆了!张老师立在我面前,我的心急速地跳动,以为是无数梦里的一回。我揉揉眼睛,不是梦。确实是他。他基本还是老样子,只是眼睛中不再含当初的讥讽或严峻或幽默或机敏,而是饱含慈父般柔和温情的目光。

    我没有立刻叫他,想想自己还拖着鞋,只想钻进地缝,正想着怎么躲避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我,那窘迫的样子很像当年在石板街急着解皮筋的小女孩。他用探寻的目光望着我,我笑着迎接他,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叫了一声:“张老师。”饱含了三十多年的深情和思念。他没有认出我来,我也没有报名字,仍是那么笑着望着他,至今记得学过的每篇课文,他讲述每篇课文的神态语气也能清晰呈现眼前,我就不信一个受他影响重大的学生,并用生命之力卫护过他,会在他记忆中未留下丝毫痕迹。然而事实确实如此,他记不得我了。唉!也难怪,都过去三十多年了,该有多少学生从他手下走过,而这些年,我却始终在关注着他的行踪,但却没有和他联系过,觉得只要我能记住他,悄悄地怀念他就够了。

    落实政策后,他又回到了某大学附中,当过十年校长,再后来凋到省教研室,主编一本语文教研杂志。他这次回来是来参加全省在我市举行的一个语文教研会,于是顺便看看他工作过的地方。

    老房子全部拆了,只留下唯一一幢平房做着小吃部。他就站在唯一的平房前,回想着当年。也真巧,这幢房子恰是他当年住过的。我有点酸楚地告诉他:他曾住的是第几间房,他的窗帘是苹果绿的。他一惊,凝神看着我,刹那间,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泪花飞溅……他终于想起了当年的那个石板街的小女孩,在那间房子里和他谈过简爱的小女孩……

              胡雪芳:女,松滋一中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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