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祖先（1）

几乎所有通史类书籍都会这样编排：占人类历史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史前文明，编者们只用很少章节叙述，而剩下的百分之十，却占到整本书的绝大部分。当然，编者本意并不是认为史前文明不重要，甚至，目前世界已有的一切，都与史前文明存在某种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这样设计的原因在于，随着时间推移，人类社会发展的速度在不断增加。比如说，地质学领域，时间跨度以十亿年为单位；人类史前社会，以万年或千年为单位；文明诞生后，变成百年或十年；如今，每年甚至每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研究历史的时间跨度也必然随之变化。

人类从仅仅能直立行走，到古典文明出现的四百万年时间里，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我们可能会回答，采集，种植，驯养，纺织，制造工具，还有诸如宗教，艺术，科学的雏形。但这些又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进行传播的呢？归根结底，是通过人，并且通过很多人。那么，又是什么造成了人口的膨胀呢？最根本的原因是技术变革，最直接的原因是农业革命。

因此，我们可以进行概括，在史前时代的几百万年里，将人类从动物领域真正转变到人类的，一是思维方式的变革引发的技术革命，二是逐渐从食物采集者变为食物生产者。后者也可以看做前者的延伸。

为什么农业的出现至关重要？我们首先来了解下农业出现之前，也就是祖先们还是食物采集者时的生活状态。

当你穿越到旧石器时代，也就是人们还依赖采集狩猎为生的时候，那么，恭喜你，你不用整天起早贪黑的工作，不需要朝九晚五，也没有许多无趣的交际应酬，你每周大概只工作几小时，就能保证每天充足的食物来源，其中包括一切可供食用的物品：植物根茎、水果、坚果、动物、蔬菜，还有很多现代人不会轻易食用的东西，比如昆虫、啮齿动物、蜥蜴、蛇等等。虽然开起来很恐怖，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含有丰富的非饱和脂肪、粗纤维、维生素矿物质成分，以及大量的蛋白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不用再担心天灾人祸而导致的饥荒问题，因为可供你选择的食物有数十种之多。这不是我信口开河，人类学家在调查了非洲某原始部落在周围地区由于干旱而爆发饥荒的问题时，发现该部落丝毫不受影响，甚至附近很多村民都跟随部落里的妇女去采摘各种植物，或者捕捉昆虫来充当食物。

这一切都来自部落采集者对附近环境有些惊人的了解，使他们能从容地面对种种危机。农业社会会爆发饥荒，是因为农民只种植少量农作物，一旦发生意外，这一年的努力将付诸东流，而且费时费力。农民每周的工作时间远远超过食物采集者。而部落民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健康水平，都远远优越于村民。据科学家研究，一个食物采集者部落，能活到六十岁以上的人口，大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十，这个数字和一个拥有高度发达的卫生保障体系的现代国家相当。由于每天都有适量运动，采集者们患有肥胖症，高血压，糖尿病等现代常见疾病的几率大大降低。

当然，如果仅仅只考虑食物来源，卫生医疗这些方面，那么现代社会也基本能解决。所以，我要恭喜你的第二个原因是，你将感受到真正的平等社会。

想象一下，在你的部落里，没有实际意义上的首领，也没有后来起主导作用的巫师，人们只是推举熟悉宗教事物的人为司仪，狩猎本领出众的青年为首领。但他们和你并没有什么差别，他们也要靠自己的劳动获取食物，因为那个时代生产力水平有限，没有剩余财产养活所谓的统治阶级，所以也就不存在权力的概念。领导方式是通过自身影响来完成的。

更出乎意料的，旧石器时代的几百万年很可能是全部人类历史上，男女关系最为平等的年份。其主要原因，女性采集的食物是作为整个部落的主要来源，即使男性打猎带回来的肉类也很受欢迎，但并不是每天都会有收获。除了食物，女性也负责着生育和哺养的重要历史作用。因此，尽管两性承担不同任务，但没有地位高低之分，甚至部落内部，女性受尊重程度比男性还略高些。

除了男女平等，每个成员之间也是完全平等的。采集者的部落通常只有50人以内，个体之间都有很亲密的血缘关系，每个人都要对他人负责，个人也因此获得权利和特权。总的来说，旧石器时代，维持人与人之间关系最主要的纽带是协作，家庭和部落都可以看成协作的团体，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生存下去。

这样的生活似乎很完美，没有饥饿，没有战争，部落见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实际上，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过了几百万年，但如果我们以现代人的经验穿越回去，恐怕很难适应。环境原因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思想隔阂。从小到大，我们接受的教育，无一不在说，任何事情都是发展的，有先有后，因此历史才能产生。可是，我们的祖先是没有这种经验的，他们认为，将来会和现在相同，就像现在和以前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祖先们才会把所有的一切，归结到一位创世神身上，神创造万物，包括人类，环境，动物，植物，文化等等。于是，原始宗教诞生了。

其实宗教诞生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要生存下去，必须有充足的食物。原始人对周围环境很熟悉，但仅仅是只知其然罢了。他们不能领会自然的内在规律，只能全部寄托在超自然领域。拿食物来说，原始人相信，只要树立一些动物或植物的图腾，在适当时间，绕着它们跳跳舞，唱唱歌，好运就会到来，动物会大量繁殖，植物也能随处可见。

人们逐渐发现，仅仅唱歌跳舞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做出种种规定，并且严格遵守，那么谁来规定，谁监督呢？于是巫师这一职业诞生了。之前提到，部落里每个个体都是平等的，因为生产力还很低，到后来，随着技术不断改进，生产力随之提高，像僧侣集团这样的统治阶级也会出现，这是后话了。

那个时代的部落还没有被宗教完全控制，所谓的神学也是后来才演变而成的。但那时对超自然现象的恐惧和敬畏也是令现代人费解的，这也体现在祖先居住的洞穴的墙壁上。据考古学家调查发现，洞穴壁画的内容大多都是大型猎物，而且相互重叠，显然那时人不会重视绘画技巧，他们只在乎我有没有可能捕到他们。

我们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宗教还是艺术，如今被当做纯思想领域，甚至毫无用处的东西，在最初创造他们时，完全是为了某些实际用途的。这似乎给了我们一点启示，目前我们以纯粹功利化角度，看似鸡肋的东西，都是因为功利化原因创造的。

除了思想上的隔阂，生理上的安全因素也不能忽略。外部因素自不必说，采集和狩猎时遇到的危险，时时让人提心吊胆。但更可怕的危险来自于部落内部。

我们讲，部落时期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平等的年代，当然，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平等的对立面就是自由，因为最平等，所以那时候人也最不自由。道理其实很简单，只要求平等，就要保证每人都一样，不能太突出，同时也不要有短板。所以太有个性的人往往无法生存，而且裁决你的不是法律，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就将你杀害。身体羸弱的会被杀，无法抚养的婴儿会被杀，食物短缺时无法劳动的老人也要被杀。一句话，只要你碰到灾年，而你有没有能力和潜力创造价值，你就会被杀掉。再次提醒，裁决你的不是法律，只是因为你没有价值。

我们无法确定在自己的一生永远都会给某组织或团体创造价值，甚至都不一定给自己价值，但仅仅由此，就决定是生存还是死亡，我只能说太残酷。当然，我们不能苛责祖先什么，因为那个时代仍无法脱离丛林法则，众所周知，现代社会也有丛林法则，只不过若此时输掉，只是一时，彼时输掉，只能等来世了。

在这样的团体中，我们难免会感到压抑，人们完全听命于部落，虽然还没有实际意义的首领，没有人发号施令，但只要违背大多数人的意志，你就是异类，面临着被裁决的危险。这样的团队，随历时数百万载，也不过匆匆一粟耳。但也正由于数百万年的不断变化，我们才能出现。

相信神灵保佑的祖先，却看不到神灵，也看不见过去和未来，如果一切真的像他们所想，过去和现在一样，那我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改变了这一切？经过百万年的演变，一场革命悄然而至，它改变了祖先们的生活方式，意识形态，也正是这场革命，使得他们从茹毛饮血般动物式的生活，转变为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人的生活，他们从食物采集者，进化为食物生产者，由此，农业革命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