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一篇文章,也不知道是随笔还是散文,反正不是小说,照例上网溜达,一眼便看见了《中国散文的五种困惑》。觉得面熟,原来是朱大可的文章,以前看过,不怎么在意,看了也就看了。
近看写散文多一些,加上朱大可是著名批评家,被称为中国文化的守护神,便对此文发生了兴趣。
五种困惑有哪五种不重要,我感兴趣的是散文在文学体系中的地位。按照朱先生的说法,尽管散文有时候非常重要,但是“跟诗歌与小说相比,世人眼里的散文,终究只是姿色平常的侍妾,缺乏独立地位,犹如一道蕾丝花边,环绕在小说和诗歌四周,柔顺地衬托着主体的形象。”这就是说,散文没什么地位。然而吊诡的是,在文学体系之外的教育体系,其地位却高得离谱,“只有在中国,散文才是中学语言课本的主体,仿佛她就是文学的轴心。”
朱先生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按照教科书的指引,我们的阅读面太狭窄了,转过来、转过去都是那几个散文“名家”不说,要么标准答案,要么段落大意,要么中心思想,培养出了大量毫无情趣的“文人”。这些文人生产出了大量充斥着大话,空话,假话和套话的精神产品。这些似乎可以批量生产的精神产品,又吸引了更多的作者,以致散文书写者恰似过江之鲫,又如洪流滚滚。说起来我也是那“鲫”中之一。
那么,中国现当代散文的最大弊端是什么呢?是“媚雅”。
朱先生认为,“媚雅”(kitsch)这个词曾经被人错译为媚俗,用以表达对粪便,垃圾和低俗的蔑视,暗含对高雅的追求之意。但按照米兰.昆德拉的解释,文学中最媚雅的,恰恰是那些劣质而又伪装成优雅的货色,用现下的俚语说,就是“装逼”。
朱先生进一步指出:
散文是最容易被人用来“装B”的一种文体,而这正是散文的悲剧性命运。它注定要成为包容一切的绣花枕头,被那些平庸、低劣、恶俗和陈腐的趣味所充填,不幸地沦为徒有其表的“垃圾袋”。
朱先生所说的“垃圾袋”,我以为还可冠以“标准”二字。
曾经参加过一次采风,一大帮“文人”去了一家果园。参观果园,品尝水果,听主人介绍,离开时再带上礼物,然后生产出一批散文。没有人去观察那些来不及采摘自行掉落且已经腐烂的水果,没有人留意主人忧心忡忡的脸色,更没有人打听水果市场的行情。人们把最优美的词汇献给田园,把动人的诗歌唱给乡村,所有的文章一律花团锦簇,所有的作者都恨不得远离城市的喧嚣,回归大自然,当一个“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他们在向想象中的乡村献媚,向名存实亡的民俗献媚,向自己并不了解的文人士大夫献媚,一个比一个显得高雅。骨子里俗不可耐的“高雅”。文章在平台上发表后,便是互相赞美,互相称赞对方妙笔生花,给人以满满的正能量。
后来我从朋友处得知,果园的主人先后亏损数百万,今年最热那几天开车去省城卖水果,死于归途中。
心里一痛。便想,我写文章,还是一如既往地媚“俗”吧。
2022年8月10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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