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安排总是那样不可捉摸,真不能说是谁忘了谁,时间一晃过了三年。三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也应该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一次相见。
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一个月,四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的男孩,刚一出校门,就看到了一个穿红裙的女孩站在道边,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每一个出来的人。男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男孩瞬间呆滞了。
三年来,女孩变化很大,在她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应有的青春飞扬,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人专属的淡定与冷静。男孩的心,猛地疼了起来。女孩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男孩,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并向男孩挥了挥手。
男孩回应了一个并不自然的微笑,快速地向女孩走去。两个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沿着学校向东的道路,一直走去。还是男孩先打破了沉默:“这几年,你在哪?”女孩苦涩地笑了笑:“我还是太任性了,没有选择复习,去了市里的技校,在那里只呆了一年,就不愿再学习了,现在已经上班了,想知道,我在哪上班吗?”男孩惶恐起来,他很难想象,女孩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显然,和他每天的三点一线相比,有着莫大的不同。
女孩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弯了下去,等女孩再抬起头,泪水已经从女孩的眼眶里如同决堤一般,肆意地流了下来。男孩更加的不知所措,他想安慰一下女孩,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给她一个拥抱?还是过去帮她把泪水擦干呢?
男孩还是把自己的自行车停在了路边,走过去,把女孩揽在怀里。女孩丝毫没有停止哭泣的迹象,她竭力压抑着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情绪。女孩就这样低声哭泣了很久,等她扬起脸,男孩才发现,女孩化妆了,脸上的妆都哭花了。男孩心里五味杂陈,下意识松开了搂着女孩的手。
女孩又抽泣了几下,眼睛盯着男孩,一字一句地说:“这两年,我在咱们县里最大的娱乐城上班,不过,没有你想的那样龌龊,我一开始做前台接待,后来做财务,老板是我姑奶家的表叔,工作的地方不好听,但我懂得洁身自好。”尽管男孩异常吃惊,但他没有让女孩看到一点点表情上的变化,又一次把女孩搂到怀里:“我今天可以晚回家,也可以不回家,我想听听你这几年的故事。”
如果男孩不这么问,或许女孩一辈子也不想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说给男孩听。如果男孩没有听女孩的讲述,他永远不知道,女孩爱他爱得那么苦,那么累。
其实,女孩真正意义上和男孩分开了一年。她选择不再复习,父亲让她去上市里的技校,也是为了让她换个环境,彻底地忘了男孩。她勉强上了一年学,还是回到了男孩上学的县城。她还不够上班的年龄,她的表叔开了县城里第一家娱乐城,就让她过去帮忙了。
其实,这个娱乐城,距离男孩上学的地方,只隔着两条街,距离不会超过八百米。一开始,女孩想过去找男孩,但每次走到学校门口,看到那些上学的同学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她竟然觉得非常自卑。即便如此,她每个周末,都会来到男孩的学校门口,她多么希望可以遇到一次男孩呀!可是她竟然没有一次遇到。
她想过通过学校保卫科,只要说出男孩的名字,可能就会有见到男孩的机会,但她张了几次嘴,还是放弃了,她不清楚,见到男孩,说些什么呢?
她说的这些,男孩可以想象得到。其实,男孩也想过去找女孩,但只要想到父母对他殷切的期望,他胆怯了,他犹豫了。
女孩继续讲述着她对男孩的单相思:每到休班的时候,女孩就会找一间没有人的卡拉OK,(老板是她表叔,这个便利,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从里面锁上门,把声音调到最大,拿起麦克风,对着放映机里的MV画面,歇斯底里地唱到声音嘶哑。有时,她会喝酒,一个人,边喝边唱,直到烂醉如泥。
男孩哭了,他不能给她爱,他也不能保护她,他甚至不知道女孩这两年距离自己这么近,他更不知道,女孩因为他,几乎每天在愁苦伤悲之中度过。男孩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女孩,自己哪怕去刻意找一次女孩,自己哪怕偶遇上一次女孩,女孩是否会开心一点点呢?
男孩的泪,是真实的。他想起初中的时候,女孩给他买一根雪糕,等他不到,担心化了,用自己的衣服紧紧包裹着;他想起上初中时,女孩从家里给他拿来各种好吃的,在无人的操场,一口一口地喂他;他想起初中的时候,她给他花费了那么长时间,叠了满满一大瓶子千纸鹤和幸运星,作为他生日的礼物……
男孩捧起女孩这张哭花的脸,呜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想到你的苦!”女孩看到男孩的反应,欣慰地笑了。或许,这就是她等待的全部意义了吧。
女孩渐渐平复了所有情绪,轻轻地说:“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你能为我流泪,我很知足了。”女孩说完这句话,目光里又恢复了在校门口时的淡定与冷静。
“为什么?我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考试后,我会好好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会好好地和我父母做一次诚恳的沟通。”
“真的不用了,我今天见到了你,我的所有心结就算解开了,下个月,我就结婚了,我当时办理身份证的时候,户籍科的工作人员笔误,把我的年龄多写了几岁。”女孩看到了男孩脸上的惊讶与悲戚,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大我五岁,是我表叔一个好朋友的儿子,家里条件很好,追我快一年了,他的爷爷身体不好,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们结婚,表叔非常支持,我父母也不反对,我不上学了,早晚也是要结婚。”
男孩脱口而出:“就不能再等一下我吗?大学毕业,我就……”女孩用手轻轻捂住了男孩的嘴,摇了摇头:“从我决定不上学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的路已经不同了,你学习这么好,你将来会有更好的选择。”
男孩抱住脑袋,慢慢地蹲了下去。尽管三年没有见到女孩了,他的心里,一直有她的位置。女孩要结婚的消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让他越发伤心起来。
女孩俯下身,用手摩挲着男孩的头发,把脸颊紧紧地贴在男孩的后背上,缓缓地说:“你应该祝福我才对呀!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当年我送你的那本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话,我想,我还会等你的!一段感情,总要有一个结局,对吧?”
那晚,男孩没有回家。女孩说,你还是个学生,我已经工作两年了,我有了一些积蓄,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条件一直也不错,家里是不会用我的钱的,我的钱也都是干干净净挣来的。今晚,我做东,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要求。
那晚,男孩不停地流泪,那么多好吃的,他竟然食不知味。他这次回家,原本就是回去拿生活费,他的兜里只有几块钱了。他想送给女孩一个礼物,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礼物。他看到了夜市地摊上摆放的蝴蝶结,要价不过三元钱,男孩不再讲价,让女孩挑选一个。女孩怎么会不懂男孩的心思呢,配合着在地摊上好一阵挑选,选了一个粉色的,接着就用它把一头飘逸的长发给拢了起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分别如期而至了。女孩在拥抱男孩的时候,把一千元钱放在了男孩的口袋里。男孩很是窘迫,说啥不要。女孩极其认真地看着男孩:“你能送给我结婚礼物,我就不能为你即将上大学表示一下心意吗?不要拒绝了,让我开开心心地走,好吗?”男孩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一次相见,两个人的身份好像互换了一样,男孩超乎寻常的多愁善感。
女孩给了男孩最后一个拥抱,转身离开了。男孩想去追,腿终将没有迈出去。女孩一袭红裙,长发飘飘,渐行渐远,头上粉色的蝴蝶结在男孩的泪目之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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