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生 曹燮
放 生 曹燮
上官周美术馆 曹 燮
朋友是位美术教师,工作之余酷爱钓鱼。他住在我家通往城中心最便捷的一条街道旁。以往进城办事我习惯走那条近道,然而最近我却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愿抄那条捷径,因为生怕碰到他时难免会尴尬。担心相遇时他定会问及送我的鱼味道如何。到时候真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是好。不过如果万一遇上他问,我也只能违心地回答:不错,味道很鲜美。如此也许能敷衍过去避免尴尬。因为他送的一条大鲤鱼被我放生了,那是我计划用来宴请客人的绝佳食材。
去年七月,我城郊的新房装修好,并于国庆期间搬进去住。按本地风俗第一个春节得在新居过,还要请些亲友来热闹一番,遂和妻子商量备两桌地道土菜。春节前夕,姐姐送来一只黄兔,妹妹送来土鸡土鸭,我还买了三十斤土猪肉,加上朋友送的土鸡蛋和蔬菜,请两桌客的食材已绰绰有余。可按老家规矩请客要鸡鸭鱼肉,这下唯独还缺鱼了。我突然想起那位爱钓鱼的朋友,或许他能指点我哪儿能弄到两条野生鱼。
除夕那天,我打电话问朋友要买野生鱼的事,他说现在恐怕太迟了,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他反问我要几条,我说两条就行,自家请客用的。他很爽快的回说,那他送我两条,方便时上他家取。他还补充说,是内山水库的鲤鱼,纯天然的,味道很甜净。
其实那段时间我常从他家门前过,由于年底各忙各的,有时往往又不凑巧:我路过他家时他不在家,而他打电话给我时我又在忙事情。一晃时间便过了二十多天。那两条鱼他就一直帮我养着。由于春节过后我客已宴请完毕,也就渐渐忘记那两条鱼的事。
大概一周前,在北京供职的画家朋友回莲探亲,他来我家聊了一下午。朋友只慕画家的名而未曾与之谋过面,但他曾托我向画家朋友请教:他想到北京读高研班进修人物画,不知欲拜谁为师,最好帮他推荐推荐。我想如果他们能面谈定会更理想。于是提前致电朋友,可对方手机无人接听。等朋友回话时画家已经走了。他解释称,因午休手机调成静音没接到。他话锋一转便催问我怎么不去取鱼,都饿了快一个月,瘦得不成样了。当晚,我刚好要进城办事,于是返回时顺便到他家坐坐。
他见我到了,没来得及泡茶便赶紧找鱼网捞鱼。池鱼也仿佛得知有人要索命似的,成群结队躲到水池的石头背后,任他捞好一阵才捞到一条。他将鱼从网兜里倒腾出水泥地,鱼便强烈抗议似的在地上活蹦乱跳,将身体重重的摔打在地板上,发出呯呯呯沉闷的声响,少许鲜血便从鱼腮里往外冒。他让我找塑料袋装好,接着又回去捞另一条,可捞了许久也没捞着,鱼都躲在石头缝隙里不出来了。我说一条就行,用不了那么多。在我竭力劝阻下他才作罢。他说你赶紧带回家把它KO了。临走前他打开手机让我看一张照片,那是绿树环绕下一个深蓝色的水库。他说那山里水库的水质特别好,纯天然、无污染的,鱼肉特别鲜美。
我回家后赶紧将那头身材苗条的鲤鱼放到水池中。见它头分明是鲤鱼,可腰身瘦如鲢鱼,且身上有新旧伤痕,我便不忍心下手。我将水池水放满,让它在那自在的游弋,然后将水笼头调成滴漏状,再盖上瓷砖和木板,防止它从池中跳出。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忽然听到妻子在厨房里大叫,仿佛发生什么大事情。我闻声赶到厨房时,她说你快点来,你的鱼跳出来了。我看见那条鱼在水池旁边走廊上蹦跳着撞击着,便带责备的口吻说,你就不能捉它回池里吗。妻子弯腰将鱼逮住并放回水池。她看着那条瘦瘦的鲤鱼说,还是将它放生算了。我第一次听到妻子嘴里说出“放生”这个词,有种悲悯之情被触动。我想客已经请了,委实用不上这条鱼。妻子担心我不同意放生,又强调说别人家的鲤鱼都是头小身子大,哪有这种头大身子小的鲤鱼。她不知道那是条挨了二十多天饿的鲤鱼。我想也是,不如将它放生了。然而要将它放哪里去,这又是一个让我发愁的事情。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直在考虑那条鱼要在那里放生合适:小区旁边的水渠水不够深水又脏;文川河水深但但水体污染严重,担心它活不成;老家的小溪里水质好,但又很多人电鱼,料想不几天就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放回水库吧,说不定又上了别人的鱼钩。心想如果放生不成反成了杀生,那就是造业了。最终我还是决定将它送到石门湖水库放生。因为那里是风景区,不但水深达数十米而且水域宽广水质优良,又是严禁钓鱼区,环境正好与朋友让我看那条鱼的生存环境相吻合。
昨天上午天朗气清,我放水用大桶装鱼,由堂弟开车载我到石门湖。虽说找了家中最大的桶,但对于那条大鲤鱼,还是稍显局促,只能委曲它顺着桶内壁弯曲着腰身。
石门湖景区松林密布,有稚鸡的鸣叫从幽谷中传来。阳光下温暖的春风夹杂着花香从湖面上迎面吹来。湖岸有青松拱护着幽深湖面,湖水便宛若铺着的翡翠绿锦缎。湖水在指间滑过,有如油脂般温润。一群群欢快的小白条在湖岸边的石缝中闪动银白色的鳞光。它们忽而追逐嬉闹,忽而又悠闲安静的排成有序列队,显得分外自由自在。不远处有一群大鲢鱼浮出水面在慢悠悠朝我们游来,十分神闲气定的样子。见水中的鱼儿如此自由逍遥,想想那些笼中鸟刀下鱼是多么的可怜而无奈,杀生有时确让人于心不忍。我将鱼倒进深蓝的湖水,鲤鱼慢慢游到深水处,转眼不见了。
我们在湖边伫立良久,期待它的现身,但终于未见其踪影,于是准备折返回城。
上车时我突然想起水桶还丢在湖边,于是跑去取回。当我回到湖边时,却惊喜的发现那条鲤鱼浮游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与我作告别状,然后掉头慢慢向湖心游去。顿时我如释重负,既有身体上的放松,也有内心的欢喜愉悦。我想:如此放生实在微不足道,然而如能倡导素食护生,那才是最好的放生。这时我突然想起子恺先生,想起他那本《护生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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