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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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会计是我老家的邻居，不知从哪辈派来的，我得管他叫表爷。他曾是我幼小记忆中，那个塆子最大的官，也是塆子中很多父母教育孩子要成为的、吃商品粮的公家人。

    十多年没有回娘家，老家的事了解很少。今年正月初二回去，看到他住的三间瓦房早已建成楼房，就很好奇地向叔叔打听。

    “叔叔:那个卢会计，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去世十来年了，唉，晚年活得太没质量了”，叔叔不紧不慢地说着，那表情流露的尽是同情。

    “怎么没有质量，年轻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退休后得了脑中风，偏瘫了。身体偏瘫了，脾气没改，动不动就骂人，老伴被折磨的骨瘦如柴，儿女们后来都不管他，长了一身褥疮”......

      叔叔还说了啥，我都没听见，眼前浮现的是四十年前某年夏天的某一天，小村口来了一位骑自行车的中年男子，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军绿色裤子，背着黄背包。

    “卢会计回来了”，大杨柳树下一群赤裸半身打扑克的男人，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

    “回来了。老张，这是你上次托我弄的布票；二狗，这是你要的粮票；柱子，这是你要的肉票...”卢会计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了布票、粮票、肉票等一一地递给他们，收了钱，跨上自行车向自家骑去。

    卢会计家住在塆子中间，和我家只隔一个院墙，他骑着自行车前面走，我们几个孩子在后面看热闹。

  “哥哥，他的自行车是飞鸽牌的，市场上很难买的”，我悄悄地对哥哥说。

    “当然难买，要票还贵”。

    “那他怎么买到了”？

    “人家是供销社会计”。

    “供销社是什么？会计是多大的官呀”？

  “说了你也不懂”。

    哥哥不再理我，那羡慕的眼神一直跟到卢会计自行车进入他家大门。

    “哐当、哐当”，一个瓷盆滚出了卢家大门。“嘭、嘭”好像是桌椅倒地的声音，我们吓得跑进家门。

  “爸爸你别摔，呜呜呜”隔壁又传来小娥的哭叫声。

    “妈妈，怎么回事啊”？      “嘘”，妈妈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说了。

    “快去写作业去，小孩子别管那多”。

    晚饭后，塆子里的人都到稻场里去凉风，小孩们则在稻垛旁藏猫猫，小娥和她妈妈都没出来。

    第二天我和小娥一块去上学，忍不住问她昨天发生的事，小娥叹了一口气，“我妈生病了，爸爸回来我们没有去门口接他，他就摔盆摔桌子，还骂我们”，小娥眼眶红了，接着又说:“你们常常说羡慕我有个当会计的爸爸，其实我才羡慕你们，爸爸妈妈在一起不吵架，家里和谐又温暖”。

    那是我和小娥唯一的一次谈到他的爸爸，后来初中毕业后，小娥就嫁人了，听说婚后生活也不太如意。

    而我农民身份的父母，却供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最后走出了那个小山村。

    卢会计当时是我们乡(那时叫公社)供销社会计，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供销社包揽了人们大部分的日常所需，物资凭票购买，所以会计是很吃香的。

    参加工作后每每想起儿时事，感到真是可笑，井底之蛙，我那时甚至认为，世上最大的官就是会计，但自从小娥告诉我他爸爸那脾气后，妈妈再教育我“好好读书，将来成为卢会计那样吃商品粮的人”，我就反驳:“我要好好读书，将来吃商品粮，但不是他那样的人”。

我的老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已青丝变白发，卢会计五个子女都没走出那个小山村，反到是几个贫民子女读了大学，成了“公家人”。

    不知道卢会计九泉之下可有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