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笔

水彩笔

《水彩笔》

我的爸爸是个幽默而脾气暴躁的人。

幼儿园老师让买水彩笔，刚开始我拿着标准12色彩笔规规矩矩地上课堂，别的小朋友有24色有36色的，有时我会向他们借我没有的颜色。

后来我得到了一套64色的水彩笔。我忘了得到水彩笔的过程，可能也是向爸爸妈妈慢慢磨，反正当我在记忆里寻找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出现在我的手里了。我的爸爸妈妈怕拿到幼儿园炫耀会助长我的虚荣心，于是规定这套画笔不允许带到学校，我有些懵懂的失落，但这些失落很快就被拥有64色彩笔的快乐冲淡，64色诶，四岁的小孩能丝毫不磕绊地数到64吗？

我还记得把它摊开来占地巨大，封壳是浅蓝色的，史努比在上面，一排一排的彩笔整整齐齐排列下来，给了我一种检阅的快感。妈妈在电视柜旁的地板上专门给我开辟了一个画画的地方，我可以把画具摊在仿大理石地板上自由发挥。

可能是64彩笔买了一周的时候，我还在电视柜前给自己显摆我的彩笔，在纸上装模作样地涂涂画画，彩笔散了一地，爸爸说别画了该收拾了。我说好。

后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我有彩笔撑腰了觉得自己现在大不同了，还是什么别的，我好像一直磨磨蹭蹭不在行动。

接下来记得的是爸爸的脚一下一下踏在我的64色水彩笔上，连盒带笔。我看到白色的塑料置笔板凹出裂缝，有几根彩笔拦腰折断，幸存的彩笔一根接一根弹起来又从半空落下，好多五颜六色的盖子飞起来，史努比的左耳断掉了。

我记得他穿的是棕色的棉拖鞋，奇怪，我总觉得那个时候是夏天，我还记得抬头看到爸爸那时年轻些却愤怒的脸。

一下一下，棕色棉拖鞋，飞起的笔盖。

我无谓地大哭。彩笔裂开的咔咔声。

妈妈说，你快给爸爸道歉。

后来，又是一段记忆空白，再后来我抽抽嗒嗒跪坐在地上给我的彩笔善后，妈妈帮我把裂得不成样子的塑料彩笔盒丢进垃圾桶，为了能塞进桶里，妈妈还特意把它又折了一次，反正已经是要丢掉的东西了。如此我的彩笔流离失所。剩下的颜色已经参差不齐，好多笔的塑料外壳也坏掉了，许多也找不着笔盖，妈妈教我用橡皮筋把弯折的彩笔捆一捆便又能用了。残兵败将集合好，妈妈又教我用橡皮筋把它们扎成一捆，这样不会散开。 彻底不能用的彩笔，被一根根丢进了垃圾箱。 从此以后，我也能带着它们去学校了，橡皮筋捆扎着的不知是二十几色还是多少色残疾史努比水彩笔。橡皮筋，我此生最早学会的修补工具。

我不生爸爸的气，虽然我依然还记得这件事，但也只是记得而已，我理解爸爸，我甚至有时想为他流眼泪。就算那时他没有踩碎我的水彩笔，它们也会随着我画纸一张张叠加而在我的成长中一支支悄无声息消失殆尽，甚至不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心里翻翻找找出小时候那些丢掉的、坏掉的彩笔，它们很听话地窝在一起，一支也没有乱跑。只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总听到那样的咔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