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20年,抑或30年,总之是很久没联系的同学突然打电话给J,说某天出差到J所在的市,邀约J在市中心的某个酒店和几位同学聚一聚,他们是中学时的同学,邀约J的那位同学目前混的不错,另外两位被邀约的也是身居要职。一向开朗外向的J毫不犹豫,愉快地答应下来,安排好随行“司机”便如约而至了。
初中的友谊是纯粹的,青春韶华的年龄正是写意人生的时候,努力不同,人生发展的轨迹迥异。
J在该努力的光景里懈怠了时光,好在他后来努力补上一课,今天他才有点可以“傲骄”的资本。
有必要说一下,J于20年前跨省调到本市工作,是某基层医院的一名普通医生,稍拿出手的是自己的职称——主任医师,主任医师听起来响亮,那是隶属三级医院的光环,在基层医院别说主任医师,即便是院长那又如何?“村干部”果真是干部?一个最为普通的职业而已,芸芸众生,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相对于J的同学——某市行行长、某组织部部长而言…..
这样的饭局搞不好要自取其“辱”,一般人不去也罢!身份地位、价值观和生活习惯不同,加之长久的失联,再好的朋友相互之间除了陌生和不理解还能有什么?彼此的差异,想找一个共同的话题只怕都是煎熬,与其坐在一起尬聊还不如保留一份年少时的美好回忆,不聚为好,成年人的世界,哦,不,应该是中老年人的世界里谁都不愿再做仰视者,在别人的光环下喘息,J决定赴约,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支撑才行呢?
妻子Z则相反,10年前,她接到通知——20年的同学会,一晃,中专毕业20年了,犹如春走到了秋,在刚毕业的几年,Z的心理极度不平衡,当初,为了改变命运,她不懈地努力,才脱颖而出考取中专,成为80年代许多人眼里的“骄子”,人生的蓝图就这样充满魅惑的在Z的眼前展开,上天是公平的,回报了Z所有的努力,考学成功,梦想达成,她将和她的同学们一样前途光明。
带着憧憬迎来了毕业分配,结果是她和她的同学被划分为“三六九等”,有的分配到三甲医院,有的则到了乡镇卫生院,天与地的差别降临到同一批人身上。
喜与悲的感触只有他们自己深谙,人生刚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消遣,命运的齿轮把Z咬合到最偏远的乡镇卫生院,Z的美好在那一刻碎了一地,她没有选择,没得选择,只好屈从,走进那破落医院报道的那一天几乎注定了她的今生今世。
Z背起沉重的行囊来到命运为她划定的区域,从此便躲在这里自我隔离起来。
20年过去了,Z早已安于现状,安于命运,安于乡土生活的恬淡,心如止水,心里,她早把自己与同学之间做了阶级划定,鸿沟不可逾越。
安静的生活此刻却被一个邀约打乱,Z结痂的心被无情地揭开,20年了,从不联系的同学坐在一起该谈些什么呢?友谊吗?或许是吧!也或许是自我辉煌的一次急迫展示,罢了!不必多想,Z从没打算去参加同学会,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别人的俯视,想都没想她便断然地拒绝了。
她想起了《红楼梦》,刘姥姥原本和贾家、和贾母是亲戚,是同根同源的“同班同学”,时过境迁,如今,花已非花,为了生存刘姥姥闯入大观园,把自己作贱成一只上串下跳的猴子,兜售自己廉价的自尊去取悦别人,那天,大观园里因她而“蓬荜生辉”,因她而前仰后合的开怀,刘姥姥这种笑里藏着哭的角色,被官场、职场追捧热议,说刘姥姥为达自己的目的忍辱负重,似乎是正面而励志的,但给一代代读者留下的不止是她的睿智,更有对她的怜悯与不齿吧!刘姥姥若果能像Z那样过着温饱有余,富裕不足的田园生活,她还会如此作贱自己吗?应该不会,会像现在的Z安贫乐道,独享一方不被打扰的清静。
有人会说Z的反应是偏激、是狭隘、是妄自菲薄的自我孤立……却很少有人去诘责这个社会。
在父母高cheng fen的阴影里Z出生,扭曲地长大,父母平反时,正值少年,她铆足劲要活出精彩,活得出人头地的模样,她在梦想的道路上亦步亦趋,未来正可期,道路却被无情地中断,一切在那一刻几乎全幻化成泡影。
从童年而少年到青年,这些奠定人生思想、情感等最重要的环节,Z都在沉重的阴霾里度过,心理的创伤一次次被重复……
倒是J关心备至地来到Z面前,问要不要他效力,找个车子送她去同学会?Z无语了,没做过多的解释,她知道J无法感同身受,无法理解她的“狭隘”,无法苟同于她的格格不入,他们是从生活不同维度走过的一对伴侣,一个是“王子”,一个是“灰姑娘”,历史在他们身上打下不同的烙印。
午夜时J回来了,微醺的容颜里掩饰不了开心,他拉起睡意朦胧的Z,喋喋不休地向她分享自己的喜悦,“有行长,有部长,有大学教授……我告诉他们我是主任医师……”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他才是他们中最幸福、最出彩的那一位!Z理解不了他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态,熄了灯睡去。J激动的心情无法排遣,只好一个人跑到客厅的沙发上继续反刍……
其实,想想看,J这种不自卑反而自恋的心态未尝不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至少开心!有什么比自己开心更出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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