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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桃花烂漫时

犹记桃花烂漫时

作者: 程令仪 | 来源:发表于2017-02-08 03:09 被阅读0次

一,

  顾青城,从未想过,我是以这种方式遇见你。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一生嫁与一世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顾青城,我真不知道,茫茫人海中不经意的一眼,并能让我湮灭这世间繁华,只为你一人而顾盼生姿。

  彼时,我正修得人形不久,长安浮华,即便在我为妖之时,亦是神往。

  那一日,我正同景歌做在茶楼喝茶,我是妖,一只千年桃妖,可景歌却是人,遇到景歌的时候,正好是我第一天修得人形,人世间歌舞升平,纸醉灯谜,可于我而言,却是那么陌生。 正好景歌出现在我跟前,我天生体带异香,景歌连连称奇,可在景歌对我搭讪之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妖。  

   常听一些道友说世间男子皆薄幸,都是披了一层虚伪面纱的人,我原以为景歌会落荒而逃,可他没有。

 他爽朗笑了,他说,“既然如此,你肯定没有去处,不妨去我府上如何?” 我也不知怎么,我就答应了,大概是我想着,毕竟我是妖,景歌也占不到我什么便宜。  

  此时景歌正端详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小桃花,看来你过得很是惬意啊!” 我咧嘴一笑,轻轻抿了一口茶,“那是自然,有你这一金主,吃喝不愁,桃林无聊颇甚,整天都不曾有人同言语,人间真好。”

    景歌出神的看着我,良久,我感觉景歌握住了我的手,凤眼带着一丝狐黠的笑,“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一直照顾你可好?小桃花,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我惊住了,千年来,景歌是唯一一个对我表白的男子,纵我不谙世事,却也能明白景歌这一翻话的意思,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全喷在景歌脸上,景歌满脸黑线。

  千年了,作为一只桃妖,却是第一次碰到桃花,我想,我此时的举动是极不应景的,我应当含情脉脉,欲语还休吧!那才是人间女子该有的举动吧!可我只是一只桃妖。

  “妖孽,竟敢在天子脚下蛊惑世人,看我不收了你。” 顾青城,你冰冷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比我的举动还要不应景。

 我尚未反应过来,你的长剑就伸在了我的跟前,我抬眸看去,顾青城,我承认,你的脸是我在这凡世间看过最美的脸,也是最冰冷的脸,你一袭白衫,青丝闲散,恍若谪仙。

  “我没有蛊惑景歌。”我试图解释。

    可顾青城,你一点都没有放过我的打算,甚至都没看到我绯红的脸。

   原来,我不是不会心动,只是不曾遇到那个可以让我面红心跳的人,即便是狭路相逢,可就那一眼,就足以让我为你倾尽这世间繁华。 我逃了。 不是害怕顾青城,只是因为害羞。

   “小桃花,小桃花,你快走。”景歌在我身后焦急的唤着,顺势拦住了你的去路。 可景歌终究是没能拦得住你,你还是寻着我的气息追来了,顾青城,你追了我一天一夜,我第一次发现,虽然我是一只好吃懒做的桃花,逃命的本事,竟也是不俗。

   终于,你我都累了,我气喘吁吁在离你两丈远的地方,不知道我是脑抽还是怎样,我竟然说,“我们讲和吧!”

  你的神色依旧冰冷,即便额角已有细汗,却是风华不减,“我同一只妖孽,没好谈的。”

   我顿时满脸黑线,我想了好久,才说道,“何为道?何为人?何为妖?人和妖有什么区别?”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和妖,就在人有良知,能分善恶。”你毫不犹豫说着。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你,道,“你既知,道法自然,何不顺其自然?许是我命不该绝呢?再者,你又何知妖没有善类?至少,我从未害过人。”

    顾青城,我居然发现你冰冷的眸中闪现出一丝光芒,即便是即刻而逝。

   “我怎知你不曾害人?”你问,语气,却是缓和几分。

     我怔了怔,笑道,“若你不信,大可去问景歌!他至始至终都知道我是妖。”

    我没想到,你竟是真去问景歌了,甚至都不曾和我招呼一声,可我竟然满脑子都是你的脸,我索性就在原地等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一定会回来。

    二

    我在那湖边等你,我做了很多事,甚至,都睡了好半天,直到黄昏时分,你真的出现在我身后。

   “你为何不曾离去?”你问,顾青城,我从不曾想到,你那般幽静的眸子也会出现一丝波澜。

    我巧笑倩兮,歪着头看着你,“我不是一只坏妖,你不要再追着我了。”

    你低眸深思片刻,负手而立,风姿绰约。 良久,你才开口,“倘若我今日放你,日后你危害世人,该当如何?”

     我一怔,挑眉一笑,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那你便让我跟着你吧!”

     你轻抿的薄唇,微微侧了侧身,我看不清你的神色,也开始忐忑,你会不会真的不答应,那我们,是不是也缘尽于此,从此,你将消失于茫茫人海。

     少顷,才听你悠悠道,“我乃修道中人,身边怎能随意带你一个妖孽。”

     初时便知你的无情,殊不知你一口一个妖孽,也能让我万般疼痛。

     我笑意不减,“你即是修道之人,便是早已看淡这世间浮华,若能度化我这只妖孽,不也是功德一件?” 你长叹一口气,终是点了点头,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心中的雀跃。

 “我叫顾青城,即日起,你便拜我门下,倘若你有一丝一毫恶念,我便毫不犹豫,执我手中之剑,取你性命。”你的话带着警告,可我依然不觉得有什么,能跟着你,竟也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 顾青城,顾盼倾城,顾青城,你的名字,竟然也是那么好听。 我笑着,甜甜的唤了你一声师父,就地行过简单的拜师礼。 你看着我,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可怜兮兮的垂下眸子,我只是山涧里很普通的桃花,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居然就在机缘巧合之下,修得人形。 景歌虽好,却自从得知我是桃妖之后,一只都只是叫我小桃花,顾青城,你是这人世间,第一个关心我叫什么的人。 你凝思片刻,淡然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归华,可好?”

   “归华?”我试探地问,拍手雀跃起来,“那就叫归华吧!真好听,谢谢师父。”

     顾青城,你竟然笑了,颊边溢出两个甚是好看的梨涡,我头一次知道,男子也可以笑得这般倾国倾城。 你敛尽笑意,又是面无表情,你淡淡地说,“随我回白云山!”

    我是一只桃妖,可这并不能代表我不讲义气,毕竟景歌也是供我吃喝许久。 我掂量一番,迎上你冰冷的眸子,鼓起勇气,“师父,我……我想同景歌道个别。”

    说完这话,我便是万分忐忑,本以为你会好一番训斥,却只听你道:“我随你一道。”

    我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竟然很脑残地问你,“可是当真?” 你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了,直接施法御剑飞起,衣袂轻飘,侠骨风姿,我慌忙追上,我本是妖,飞行这点小事,着实难不倒我,可我却有些惆怅了,倘若我不会飞,岂不是可以同你一起御剑,立于云层之中,堪望这长安万里繁华。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甚至连到了景歌院子我都不知道,直到你提着我的衣襟将我从云层中提了下来。

    我不满的撅了撅嘴,整理了一下衣裳,气鼓鼓道:“师父,你可敢温柔一些?” 果然,顾青城,你没有理我。 景歌一看到我,就如八爪鱼般地抱住了我,有干咳两声,不自在的推开了景歌。

   “小桃花,你没事就好了,我还真担心你被这臭道士杀死了。”景歌说着,眼眸溢出一丝温柔。

   我是知道景歌的,他同你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冷若冰霜,而景歌,却是放浪不羁,游戏人间,很少能看到他眼底会有什么波动,这一点,你俩倒是极像。

   景歌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我尴尬的抽开,看着景歌,不知如何启齿,最终,还是道,“景歌,我要同师父一起去白云山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找一个人类女子相亲相爱,我们妖好是好,但是不适合你。”

  “师父?”景歌疑问,摸了摸我的额头,“小桃花,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你,“他就是我师父。” 话音刚落,便听一女子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兄,你何时收了一个妖做徒儿?”

  “云裳,你怎么来了?”顾青城,你的眸子,虽然惊讶,却也带着一丝关心。

 顾青城,我本以为,你那样的人,应该是六根清净,视万物如清风浮云,原来,你也会那般在乎一个人。 我同你,终究还是太远太远。 云想衣裳花想容,云裳,她的名字,真美,如同她的人。 常听景歌说这话,却不曾想到,真有一个女子,如诗如画,可,偏是和你顾青城有关。

   三,

  云裳委屈的上前,拉了拉你的衣袖,撒娇道,“师兄,我担心你。”

  说着,云裳充满敌意的看着我,“师兄,你当真要带她回白云山?”

   你自若地看了云裳一眼,风轻云淡道,“云裳你无需管了,我们白云山也不差一双碗筷。”

 “师兄……”云裳跺脚,指着我不悦道,“师兄,她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妖,你看她那双桃花眼,我们白云山可只收男弟子,倘若她水性杨花……那我们白云山的名声可是坏了,我爹这一生的心血……”

  到最后,云裳已经是泪眼朦胧,我在内心深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妖吗?我可是一只好妖,为什么漂亮姑娘都爱伤害我这只好妖幼小的心灵呢?

   景歌听云裳说完,一把拉过我,“若不是你说你要找那个臭道士,本公子才不会带你回来,看你长得倒是标志,原来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

  顾青城,你未曾做声,我却是说不出的紧张,我居然害怕你真的听了云裳的,我害怕从此以后,只能和你江湖陌路。

  “云裳,勿要多言了。”你终于开了口,语气还有一丝严厉,云裳总算是怏怏的不做声了。

  看得出,她在乎你,因为,她同样小心翼翼,在乎你的情绪。 我难舍难分地看着景歌,郑重交待道,“好了,我走了,我床板底下还藏了几个糖葫芦,以后都归你。”

   “小桃花……”景歌的眸中溢出一丝难过,片刻,又勾起一抹桀骜地笑,“臭道士,要不你把我也收了?” 你毫不犹豫开口,决然道,“不可,你并非修仙之才。”

  “我收了。”云裳飞快接过你的话,意味不明看了我一眼,有些固执道,“师兄,你既然收了一只妖,这个人我也要收。”

   你思量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我想,这是你对云裳的纵容吧!你终究是疼她的。 景歌一听,又开始眉飞色舞,激动道,“小桃花,瞧见没?咱俩可以依旧相亲相爱了。”

  我白了景歌一眼,没好气道,“秀恩爱,死的快,亲,你低调点。”

  白云山的景色甚是好看,不似人间喧嚣,却也的确是个求仙问道的好地方。 我眨了眨眼睛,拉了拉你的衣袖,“师父,万一,我被人欺负怎么办?”

   原以为你会好好安慰我一番,谁知道你竟然冷冷扔了一句,“你是千年桃妖,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可万一我打不过呢?”

  你淡淡看了我一眼,直接就走开了。 我有些失望,顾青城,你真就是这般软硬不吃吗? 云裳幸灾乐祸的看着我,颇有些炫耀的意味,“我同我师兄一起长大,除了对我,我师兄会笑,却是极少见我师兄笑过。”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顾青城笑,即便淡若浮云,却也是足够在一瞬间倾倒众生,后来回忆起来我和顾青城的点滴,那一抹笑,却早已成了我千年来最过于不舍忘却的东西。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做思考状道,“嗯,云裳姑娘说得是。”

  没办法,谁让我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 云裳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对景歌道,“你快随我去见过你师父,即日起你并就拜在青云长老门下,我师兄不收徒弟的,可是却没想到居然收了个妖孽。”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是你唯一的嫡系弟子,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有些窃喜。 顾青城,你领我去你的修思殿的时候,我是满心欢喜的,顾青城,我竟然可以和你一起住在修思殿,我说不出的开心。

    白云山一天的功课繁忙,我也极少见到景歌,只是云裳会时不时来讥讽我几句,好在我是一只心胸豁达的桃花,也懒得和她计较,每日可以见你练功,看你美的一塌糊涂的侧脸,都是那么足够。 那日替你磨墨,见你心情尚可,我就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说,这人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

   我原以为,你肯定会说妖,可最终,你只是顿了一顿,意味深长道,“人心。”

   是啊!人心难测,那么,你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时走神你的砚就飞了,你白色衣袍上尽是墨汁。

   霎时,我便慌了神,忙的拿出手绢,那是我第一次离你那般近,似乎一抬头就是你温热的气息,我面红耳赤,可你不曾给我太多机会亲近的机会,自若地轻轻推开了我。

   “不必麻烦了,我去换一身。”你淡淡道。 我有些自责,闷闷不乐的,直到云裳来了,不知道为何,看到她我就斗志昂扬。 云裳的目光凌厉的看着我,“你喜欢我师兄,是不是?”

   蓦然被云裳撮中心思,难免一惊,我却还是克制住自己,低眸掩饰自己的神色,笑道,“不知师姑所言何事,我跟随师父,不过是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得道成仙罢了!”

  四,

  云裳冷哼一声,凤眼不屑的看着我,“你当真以为,你骗得过我?”

   总之,抵死不认是我一只妖作为一个人的原则,就像我总是偷了景歌的糖葫芦却从来不承认是一样的。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口否定道,“还是不懂师姑之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姑这番言论就是蔑视师父了。”

  “你……”云裳气急,扬起手,我不甘示弱的看着她,她冷哼一声,终是愤恨的放下手,扬起脸道,“你竟是这般没种,明明喜欢我师兄了,却不敢承认。”

  我看着云裳,不紧不慢扔了一句,“我没种,师姑有种尽可将此话说给师父一听。” 云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听到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何事要说与我听。”

  云裳使劲对我使眼色,似乎是生怕我把方才之事说与你听了,我自然不会那般蠢傻,但也不会想要去帮云裳说话,看着你质疑的目光,我依旧面不改色,视而不见。

  你复又看向云裳,云裳犹如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道,“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呢!归华正在打趣我,师兄,你可别骂我。”

   我不会去揭穿云裳,因为,顾青城,我也害怕着自己的心思会被你知晓,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你定是会觉得我大劣不道吧!我暗暗下定决心,顾青城,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似乎是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罢了!云裳,你前来所谓何事。”

 云裳轻轻拉了拉你的衣袖,撒娇道,“师兄,我都不能来看看你吗?”

   你的神色稍稍好了几分,语气也温和了些,“若是无事,便就努力修行。”

  云裳有些失望应了一声,委屈的低下头,还是离开了。

  你负手而立,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你此时是喜是忧,也罢,你一向都是无情之人,我在乎这些,也是无用之举罢了。 我想,是因为真的喜欢你吧!若不是喜欢你,又为何如此怀念你浅淡得几乎不见的笑意,又为何会这般在乎你的喜怒哀乐。

  只是,顾青城,你不知道。

  “师父。”我怯弱的唤了你一声。

   你转过身来,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何事?” 我竟被你的目光逼得有些无处遁形,我低垂下眸子,假装淡定道,“师父,咱们今日该学什么?”

  你看着我,默不作声,我以为你不会说话的时候,硬着头皮看你,却见你重新站在书桌前,抽出几本书,丢给我,“打坐,练心经。”

  我一怔,不情不愿的接下,嘟起嘴问道,“师父……为何?这个好无聊。”

  你斜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可就是那一眼都足以让我头皮发麻。 我讪讪的吐了吐舌头,盘膝坐了下来,默念着你书上的心经。 你亦是闭着眼打坐,我好奇的偷偷眯开一条缝,看着你完美得几乎没有什么瑕疵的脸,对着你做了一个鬼脸。

  “静心。”你的拂尘突然打在我的头上。 我吃痛的摸了摸头,瘪了瘪嘴,只得应道,“是,师父。”

  顾青城,我想,那是我和你最快乐的时光了,看着你练剑,英姿飒爽,看着你打坐,安之若素,看你捧书而读,风华绝代。 顾青城,我想,我喜欢你,也是所有人都知道吧! 只是,你从来就不明白。甚至,景歌都知道了,你一无所知。

   景歌来看我那天,我才随你练完剑,景歌似乎是欲言又止。 在我一再逼问下,景歌才吞吞吐吐问我,他说,“小桃花,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顾青城那个木头脸了?”

  我想,作为一只有义气的妖,我能骗所有人也不能骗景歌,我终究还是羞答答的点了头。 景歌看着我一脸痛惜,良久才挤出一句,“小桃花,你堕落了,自求多福吧!”

   我忧伤的看着景歌,托着下巴,“竟然连你都知道了。” 我有气无力的起身,准备把我背着你偷偷酿的梅花酒给景歌尝尝,却正好看到身后的云裳。

   世上有种巧合就是几乎让人一头撞死,纵我愚钝,亦是知晓了一二。

   云裳冷笑着,“好啊你,桃妖,我就知道你接近我师兄意图不诡。”

   我质疑地看了景歌一眼,愤恨的丢下一句,“我看错你了。”

  景歌没有解释,有的时侯,我倒希望他能解释一下,打那以后,我和景歌就完了,我们再也不曾言语。

  这倒是喜了云裳。 常听一些妖界前辈说,人心险恶,景歌都是如此,莫论旁人。 五, 我已修行千年有余,掐指一算,羽化登仙竟是指日可待,唯缺一天劫罢了! 可,天劫竟是迟迟不来,也让我有些惶恐不安,我并非愿意此时飞升的,毕竟,作为你的徒儿,是一件那么令人赏心悦目的事,但天劫愈久,便是愈难挺过,我已不知见过多少道友,丧命于这最后一步。

  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有心事的,在练剑之时,你的剑在你手中非转,却听到你说,“道家自古以来便讲究一个静字,这也是我让你背心经的原因,倘若你真不喜,大可离去。”

  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解释,纵你一贯称我伶牙俐齿,此时我却是一字难言。

   你叹了一口气,“可是因为景歌?”

  “不是,不是。”我愣了一愣,慌忙摆手摇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徒儿掐指一算,算得天劫将近,实为忐忑不安。”

   你淡然点头,剑灵动的收回身后,行云流水般洒脱,衣袂略微被风吹起,负手而立,风轻云淡道,“顺其自然。”

   我忧心忡忡的点头。

   你将剑扔给我,不用说我也知晓,是要我自己来练,我忽地察觉,你似乎,也有心事。 甚少见你皱眉,如今却是第一次,我竟是丢下长剑,情不自禁跑到你的跟前,我抬起手,那么希望自己,可以舒缓你的眉间,却终究还是移到自己发簪之上,扶了扶发簪,浅笑道,“师父,你可是也有心事?”

   本料你不会理会我,却听你道,“如今山洪倾泻,妖孽横行,我怎能纵容,明日,我便率一众弟子下山。”

   顾青城,你不知道,你说这话之时有那么的意气风发,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你。 我毫不犹豫道,“师父,我也要去。”

  本以为你会拒绝,我又要费好一番唇舌,可你,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我想雀跃,考虑到你此时的心境,只得偷偷吐了吐舌头。

  翌日,你便带着我,和一纵弟子下山,方到山下,便见云裳追了过来,她一把拉住你的衣袖,泪眼朦胧,“师兄为何要留下云裳?师兄就这般不待见云裳?”

  你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离了云裳一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云裳的,谈不上太亲近,可的确是不一样的,你待她,确实会比待旁人迁就几分,但我知道,你不爱云裳。 你本就是无情之人,爱这个词,似乎是太过于遥不可及。

   “师兄。”云裳又唤了一声,眼泪已经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你叹了一口气,轻道,“跟着吧!只是一条,别惹乱子。”

  白云山的弟子一下山就是马不停蹄的赈灾,固堤。

  可你一介凡人,纵使能力过人,却还是对这天灾有些力不从心。

   你一连几天不曾休息,你不安宁,我亦是千急万急。

  这日,你正替人问诊之时,却见有人慌慌张张跑进了你的医馆。

   “顾大夫,有……有……有妖怪。”那村民哆嗦着。

  你好一番安慰,令我替他煮了安神汤之后,便就询问了村民地址,提剑出去了。 我不放心,跟了上去,你问了一路,检查了一番被妖怪所杀之人的尸体。

   你叹了一口气,“确实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你暗暗发誓,要抓了那只妖。 你又是白天看诊,晚上守夜。 我又气又急,却拿你没有办法,不知道是顾忌你的道气还是怎样,那妖怪竟然一连几天都不曾出现。

   我焦急的劝你,“师父,恐怕那妖怪这几日不会来了,您且好好歇上一晚吧!”

  就连云裳也是头一回不和我唱反调,也是道,“师兄,这样你身子如何挨得住?你便听归华的吧!”

  你摇了摇头,即便面色苍白,却是风华不减,冰冷道,“倘若我再容忍妖孽祸人,我顾青城枉为修行之人。”

   云裳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自然是明白了,只好趁你不注意施法,令你昏睡,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看你这般不顾命了。

   云裳展颜一笑,复又忧心忡忡看着我,“归华,师兄睡了,倘若没个人守夜。妖怪又出来杀人怎么办?若真有人死了,明天师兄……”  

  也许是她头一次待我和颜悦色,也许是我担心真的会死人,你会自责万分,会难过,我竟是毫不犹豫道,“我去守夜。”

  云裳有些惆怅,“可,归华……你……” 我歪着头灿烂一笑,桃花眼灼灼其华,“师姑你常说的,我是千年桃妖,料想那妖怪也不是我的对手。”

   云裳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六,

     应许是我运气不大好吧!恰好今日,那个妖怪出现了,她是一只蛇妖。 她张扬妩媚地笑着,“你我同是道友?何苦这般为难?”

    我冷哼一声,“我同你不一样,我自修行以来,日夜吸取天地灵气,从未害过人。”

    她满脸的不屑,“不曾害过人又如何?你不还是妖吗?同样是为世人所不齿?” 突然觉得这个蛇妖冥顽不灵,我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出手了,其实我从来不知自己功力如何,到底深到什么地步,正好这一次练练手,我不紧不慢挥动衣袖,蛇妖明显不是我的对手。 终于,她喘着粗气将那个人丢给了我,扔下一句来日再会,扬长而去。

    那村民已经被蛇妖吸走了一半的精气,倘若我再不救他,恐怕他也时日不长,我叹了一口气,席地而坐,施法帮他。

   “住手!” 顾青城,当你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有些惊讶,随即是一喜,开心道,“师父。”

    你深恶痛绝,冰冷的看着我,目光精锐,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别叫我师父。”你充满寒意道。

  “归华,你竟打晕师兄,幸好我倾尽全力就醒师兄,你太让我师兄伤心了,我师兄千般教导于你,你竟是为祸人间。”云裳无比痛惜地说着。

  “我……我不是……”我突然就慌了。

   你冷冷一笑,提着剑走向我,“倘若你不是,那是什么?”

  你指着我身前的那个人,打量他一番,眸中恨不得喷火。

  “师父……我……你听我说,那是妖怪留下的,我打晕你,是因为我担心你,你好多天都没睡过了,当时云裳还在,是她眼神暗示我的。”

  我紧捏着你的衣袖,生怕你不相信我。 云裳茫然的看着我,“归华,既然错了,你就承认吧!你和我师兄师徒一场,他不会要你性命的,倘若你仍是执迷不悟,即便是我,也不会帮你的。”

   “不必了。”你冷冷道,继而看向我,“我顾青城收下你这妖孽为徒已是造成大错,今日倘若我在姑息养奸,如何立足于这天地之间。”

    你的剑,已经刺向了我。

    我闭上眼,眼泪低落。 你不相信我,我终于明白了,串通妖怪的人是云裳,她成功了,而我在你的心中,就是十恶不赦的妖孽。

   “不……”景歌的声音响起之时,剑已经刺向了我的心脏。 我没有躲,因为那一剑是你刺的,即便今日你给我的是毒药又如何,只要你一句话,我亦是如饮甘泉。

   “小桃花,小桃花……你别死,小桃花……”景歌抱住我,泪如雨下。 终于他挥手,周身浮现出一丝黄色的晕光,景歌,竟是仙…… 相处这么久,我竟从来不知。 景歌用仙法护住我的心脉,让我得以喘息,就连顾青城,也是惊讶。

  “小桃花,你为何不躲?”景歌哭着,泪水落在我的脸上。 我虚弱地笑着,“我爱他。”

  “什么?”云裳故作惊讶,“我就说了,你堂堂千年桃妖,为何甘愿做我师兄徒弟,听之差遣,原来你一开始就是故意让我师兄追了你一天一夜,甚至连我师兄收你为徒都是故意为之?归华,你好深的心思。”

   你的嘴角噙着冷笑,“归华?这个名字,她不配。”

   你早已伤我入骨,我又怎会在乎这只言片语,我看着你,抬起手,我是那么想要摸到你的脸庞。

   我终于明白,我的天劫是什么了,是情劫,顾青城,你就是我的劫,只是我已命不久矣,再无飞升之望了。 可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小桃花,我错了,我把你的记忆还给你。”景歌凄凉道。

    终于,往事全部侵入我的记忆,我本是山涧中的一殊桃花,生长百年,妍丽绽放,却在那一日,因东华上仙路过,见我开的灿烂,对我吹了一口仙气,我便因此苏醒,修行也是突飞猛进,上仙的模样,再也忘不掉了。

   待我修成人形之后,便就四处寻你,你却因我打破世间法则,被贬下凡历劫,这千百年来,每一次和你相遇,我都只敢遥遥而望,直到遇到敖景歌,龙王三太子,他陪我一起等着,一起看着,世间孤寂,却一直陪我痴心守望。 直到这一世,他封去了我的记忆,我以为我不过初为人形,以为我只是在山涧修行千年,殊不知,我早已领尽人间百味,却还是输在人心叵测。

   敖景歌以为,封去我的记忆,我便可以对你不再执着,可以和他在一起,他掩去仙气化为凡人,却不想,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是见之不忘,趋之若鹜。 景歌愧疚的看着我,“小桃花,都是我不好,我这就施法救你。”

   我摇了摇头,虚弱一笑,“这……都是……命,罢了,顾……青城的诛妖剑……早已深入心脉,回天……乏力了,若不是你……吊着……我……”

   “小桃花,你别说话,求你了。”景歌悲怆的说着。    

   我看向顾青城,强扯出一抹笑,“顾青……城,我……不怪你,这……都是……命,我本是因你……因你而生……因你……而有名字……我还你……一条命……也是应该的,顾青城,我散尽……这千年……修为,助你……咳咳……助你飞升。”

   “不……”景歌大喊,“小桃花,你会形神俱灭的。”

    我笑着张开双手…… 顾青城,纵你说我费尽心思也好,纵你以为我毫无人性也好,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因为我爱你。

    我最后唯一听的声音,是你悲痛欲绝的声音,你唤着,“归华……” 归华,归华,从你送我这名字开始,我就知道,不过是归尽一世浮华,最终,烟消云散。

    真好,你还是为我难过的。

    七,那些我不知道的。

   景歌放声大笑,却是凄凉无限,“顾青城,你马上,就会痛不欲生了,我诅咒你,终其一生,立于悔过,求而不得。”

   水患除尽,顾青城功德圆满,羽化登仙,云裳算是恶有恶报,一道天雷劈下,香消玉殒。

  这千百年的记忆,终于回到顾青城的脑海之中,那桃花的模样,那看了他千百年的桃花,那面若桃花的女子…… 顾青城想死景歌临走前说的话,竟是一语成谶,只是,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求而不得了,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归华。

   顾青城走到初遇归华的地方,他仿佛,又看到那一株桃花,灼灼其华的绽放,再也让他移不开眼。 以后的千年,万年,他都只能寂寥立于这尘世,看尽世间花开花落,却是皆与他无关。

  人面不知何处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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