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拾荒

精神拾荒

一

有人说过，我们这一代仿佛没有回忆。我是不认同的。我们这一代时刻总是处于变革之中，以致于童年结束的太突然，之后就完全被推着走了。看过一个景象，汹涌的海潮将散漫的白沫推到岸上，白沫脱离了海浪，渐渐消失在阳光下。我想我就是那白沫吧。

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精神极为丰裕的时代。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这种想法都是坚定不移。为了更具说服力，传输者们往往喜欢对比。从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再到接受的教育、接收新事物的方式。用这种忆苦思甜、包夹的方式，我一直被处在一个感恩过去的位置，满足于当下的生活。时刻要不忘初心，做事要“更上一层楼”，我就这样像积木一样成长着。

二

很喜欢北岛的一句话：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从小到大，几乎没人关心过我的梦想。每次对生活有抱怨，父母总会用一句“那你想干啥”给怼回去。自己就像过了河的小卒，规则之内是万万不能后退的。

我的规则，起源于我懵懂不记事时期。爷爷抱着我，我拿他的烟盒玩，从里面抽出一支烟递给他。他摇摇头，我就把烟反转，将滤嘴递到他嘴边，从此他就认定了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对我给予了极高的厚望。一直以来，我也在极力表演聪明，总是随身携带着多副面孔。随着接触事物的增多，性格的消沉，我开始疲于表演，甚至开始后悔表现出的聪明。于是我选择在现实世界里疯疯癫癫，像黑白世界里的卓别林，或者冲向风车的唐吉诃德。大智若愚也许也有这么一层意思吧。

现在如果我有新想法，我不敢想象能正常平凡的去实现它。我口上常挂着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可这些冷嘲热讽就像温水一样，我这只青蛙不知不觉就被煮了。我常常要装成一个疯子去做我想做的事。这样并不会减少那些尖酸的挖苦，而是不让自己过于被那些绳套给套住，毕竟疯子做一切都是合理的，正常人不会和一个疯癫的人较劲。

三

在我之前的想象中，以及写过的文章里，总以为日光下的城市或者原野应该金黄一片，阳光无孔不入，驱赶地表上的所有阴暗。可有一天我逆光行走，白燎燎的太阳下，发现不是鲜艳多彩的世界，更多的一片寂静的灰色，雾蒙蒙一片，挥散不去。原来阳光也会妥协，我想。

大学时生活的地方，人们走路都在低头，开始我比较好奇，与众不同地昂首挺胸阔步向前，但后来也渐渐的开始低头走路。因为在玻璃大厦绿树红花之间，人行道上有很多狗屎，毫无疑问狗不会处理自己的屎，狗主人也丝毫没有处理的意思。这世界上狗会越来越多，狗屎也会只多不少，不想鞋底与狗屎有交流，我不可能斜背一把扫把行走江湖，铲平路边丑恶事；更不会臂套红袖章，对任意拉屎的狗处以五元罚款。我还得处处小心低头走路。后来到了不会有狗屎的地方，我还是坚持低下头。脖子后仰，鼻孔朝天，大多是带红袖章的人固有的姿势。

四

《出路》的导演郑琼在接受采访时说过：等你三十岁四十岁时，你得把你二十多岁时埋下的屎给扽(den)出来。听到这话，我第一反应是想到了我之前一个班主任。此人高大伟岸，面目俊朗，在人群里有极高的吸引力，实在是与埋黄色之物的形象不符。此人做事井井有条，制定了一系列制度。比如墙上挂着他的做人十三条，下午上课前全体要声情并茂朗读一遍。还有他坚信精神力量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常常让我们抄写孟夫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在他的制度下，班级成绩突飞猛进，校长家长赞不绝口。而我好像是他圈子外的人。我拒绝读他的做人十三条，拒绝在他的周边循规蹈矩。此人也毫不犹豫地将我划入无可救药的行列。我不理解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抗拒，所有人看来他做的都很对。现在我可以狡辩：不想以后花太多精力去扽屎，所以现在就少埋点。

海明威在六十岁时没了灵感，拿猎枪崩掉了自己的脑袋。如果把能喘气就当作生命，那人不如乌龟，人的价值比不上一碗王八汤。把思考当作生命，生命会缩短，但至少强过王八汤。有时我会想到死亡。死亡是个沉重的字眼，是个大家都在极力回避的话题，但又是最不可避免的。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死亡都伴随着悲剧，无论是慷慨激昂以身殉国，还是在凄风苦雨中撒手归西。直到我读到李白醉酒邀月，消失于意境与湖面中。读到这儿时，我呆住了，石灰铺的心底开出了一朵妖艳的小花。我把它告诉了我妈，我妈总结：李白喝醉酒掉湖里淹死了。

五

喜欢的女孩像个梦，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我曾有过一次四年多的恋爱经历，感谢那个女孩，陪我走过了最枯燥最困难的高中与大学前半段。后来分开后，并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更多的是平静。我也偶尔会想为什么分手，前一天还粘在一起，就在很普通的一天、一小时、一分钟，她就成了一个说话都会很尴尬的陌生人。后来我也没想通，只是认定在一定远的距离，一定久的时间，就在那个距离与时间的坐标点上，会有一个正确的女孩，眼睛弯成月牙，静静地等着我。

现在还有了另一种想法，单身主义。不是为了耍酷，也不是为了跟风，只是为了逃避。前几天刚看过报道说单身在以后会越来越多，并分析是生活压力增大造成的。单身主义其实更多的可以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提升的。我妈说过：要是人人都单身主义，那人类就该灭绝了。看来我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全。

说实话上文那个女孩，我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时间把她过滤的只剩下一个美好的轮廓。以后如果找女朋友，可不能与这个轮廓相比。

六

王阳明拒绝朱夫子的那一套存天理灭人欲，先是格物，对着竹子发了几天的呆，差点把自己格傻了；又是自愿流放大西南，遍尝人间百态。在星空和瘴气中，顿悟了知行合一。我想孔圣人知道自己的几句话被后人背了几千年，也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曾经消极焦虑过，彻夜难眠；也曾经阳光乐观过，充满憧憬。我曾在风中哈哈大笑，曾在雨里狂妄的舞蹈，曾在星空下躺倒思考。和大多数一样，我依然不知道未来在哪，可我感激着，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考。

精神拾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