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隔壁爷爷去世那天，我在听他讲故事。

    我一直搞不懂，爷爷为什么要娶那么凶的女人，她脾气真的很差。我第一次见到刘奶奶时，只觉得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很美的女孩子。直到我的手碰到她门前的那棵梅子树，她追着我跑了三条街。

    爷爷告诉我，她从来没为他哭过。直到爷爷去世，我也只是看到她坐在梅子树下失了神。梅子成熟掉下来，落到爷爷经常坐的橙色板凳上，汁水溅出来，梅子哭了，可她没哭。

      自那以后，我就再没听到争吵声了。梅子树下，橙色板凳还在那里，爷爷不在了。梅子落了一地，我想去捡，又觉得那是奶奶很宝贵的东西，她已经没了爷爷，还是不欺负她了吧。

      我想替爷爷照顾奶奶，我知道爷爷很舍不得奶奶，可他没办法。现在梅子树下坐着的是奶奶，她头发很白，她很单薄，她坐在送给爷爷的橙色板凳上。我不能要求奶奶给我讲故事，她不像爷爷。所以，我给她讲。我把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都讲给她听，有时故意讲错几个地方，她就凶巴巴的纠正过来。那是她的故事，有些美好她不允许破坏。每次陷入回忆，她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看着一地的梅子，我发誓，我看到了幸福和悲伤。

    慢慢的，她愿意给我讲一些事。她告诉我她的初恋，告诉我她失去的孩子，告诉我她也不想发脾气，可她没告诉我他很爱爷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我分享成熟的梅子，分享那个橙色板凳。她真的很可爱，我替爷爷说的。

    现在奶奶越来越健忘了，有些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奶奶像个孩子，和我抢刚摘下来的梅子。现在奶奶好像很想爷爷了，总是不经意的提起他的名字。那天奶奶哭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哭，我实在是心疼，还好爷爷没看到，不然他又该怪自己不在她身边了，但这应该是为爷爷哭的吧，她真的想他了。

    那天奶奶卖了梅子树，我一再制止都没用，当初她一定要保护的东西，现在放手了。买树的是个年轻男人，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取走了树。

    第二天，奶奶也去世了。

    她手里抓着一颗梅子，是她偷偷留下的。

    爷爷说他最喜欢吃梅子。

    奶奶告诉过我，爷爷喜欢吃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