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妈妈的妈妈。
她是姥姥,也是母亲。
她,是妈妈记忆开始的地方,也是我记忆开始的地方。
喜欢听她讲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因为回忆往事的时候她不会孤独,往事像长久不曾加洗的旧底片,虽然暗淡,却清晰的存放在她的脑海中,期待着我们将它放大。
生命给我们的允诺并不慷慨,我和她命运云梯的衔接处,时间只是窄窄的台阶,从我们明白人生的韵律,距离她还能明晰的谈论过去,这样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
她曾经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我真的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把她变成了血雨腥风都淋过,酸甜苦辣都尝遍,摸爬滚打也要走完这一生,默默无闻的付出,也从来不会抱怨的女人。回看来时的路,她总是不多言,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泪光,嘴角也不会上扬。但我隐然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故事,很多很多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故事,很多很多她已经讲不完的故事,很多很多我永远都不会懂的故事,她把这些故事藏进她的眼睛,我只能看着,却读不懂,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
读了无数遍史铁生先生笔下的母亲,每次读都会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似乎是文字和语言都无法表达的,直到现在,我也无法表达,许是真的只可意会。他在《我与地坛》一文中写到“母亲从来没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一心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哪儿总是要加倍的”先生此生最大的遗憾并不是没能让母亲看到他走出阴霾,走向成功,而是遗憾没能陪母亲去看北海的花,正如他所说“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我陪她去超市买她做手工用的材料,搀着她过马路时,我发现她的步伐已越发蹒跚。我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恍然间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评估这一路走来,她饱经了怎样的风霜,经历了怎样的变迁,我该以怎样的方式去留住她日渐减少的时光……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把刻刀,改变着他们的模样,总有一种脆弱忧伤着我们的心。每一个花开的轮回都验证了岁月的老去,她已经和年轻分手,也正在和生命拉开着距离,那尘封在褶皱里的往事,只能被称作是年轻时的记忆,亦会变成“她在的时候”
时光在游走,生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短暂,也许有些事,有些人,你已经在准备和他告别的路上,我拼尽全力也已追赶不上她离我远去的速度,还有多少故事,属于我们和他们。
温良如水的时光,在平静的水面上泛着丝丝涟漪,却也像无情的刻刀,刻蚀着她已经老去的容颜。从脚底的茧,到手心的茧,她走了很多路,也做了很多事,直到皱纹爬上她的脸庞。我深信这一切都是上帝吹毛求疵的刻意安排。当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那些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瞬间倒下时,我承认我是真的心惊胆战,世界再温暖,也隐藏了最黯淡无光的冷漠。我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摔倒。
当我在电话里跟她说“奶奶,我走了”挂了电话,我已没有力气举起任何爱她的招牌,我终究是离开了她,我无比孱弱的步行,无比懦弱的认输。我们终究被安放在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行道,我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诺言都变成了白话文,却无能为力的一点点放开了她的手,在岁月面前,让了步。
都说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次告别,而每一次告别都会伴随着阵痛,这种阵痛叫做成长,我宁愿不成长,却又阻挡不住成长,逃避不了这种撕扯灵魂的阵痛。
游子,被蹂躏在他人的土地上,牵肠挂肚破了他们的心弦。我该怎样去爱她,才会放过自己对自己的束缚,我该怎样去爱她,才能让时光看起来不会太快?没有了故事要讲给她听,或许她也听不懂了,即使她在很努力的理解着我顺口说出来的某个“名词”我也心疼的不敢再往下说了……
我走出了家门,而有她的地方,却是我永远都走不出的守候。有她在,我可以天马行空独闯天下,路的前方还有路,累的时候,还有她在为我守候。有她的夜晚,再黑,我也不会害怕。
即使远渡重洋,相隔千山万水,她的身影总在我的行程中,是我穿越时空回家的理由!
她看到我就双手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脸说“让我看看,怎么又瘦了?”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舍不得离开。我看着她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竟难以分辨,老了的是她?还是岁月……
她是妈妈的妈妈。
她是姥姥,也是母亲。
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他和你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的在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她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也许是因为身处异乡,独自生活,很容易被煽动情绪,戳中软肋。路很远,思念很长,纵然只字不提,也不会怀疑,她的爱,一直未央。我只是害怕当我再次回家,再背上行囊离开的时候,转身再看不到她依依不舍的张望……
捧一怀温柔,听风,听雨,听光阴的回音,在诸多美好在时光里凝香,给生命一个微笑的理由,她来过,带着母亲,带着我!她还在,母亲也在,母亲爱她,我爱她!
今夜,不言风月,不诉离殇,只想把五月的花香,散布在她曾经走过的地方,再次在回乡的路上,次第踏响。
电话没人接,许是没有听见,忙着在跟她的女儿们一起过这个节日,我没有再继续拨,我看到妈妈发来的视频,一大桌人坐在一起为她过节,看到她脸上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子。
心里默念着“母亲节快乐!您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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