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济拼
算起来我来公司上班也有个小两年的时间了吧,想当初揣着一本毕业证来面试的时候可谓是踌躇满志,但自打当初踏入业务部的第一天直至今日一直业绩平平,挂在墙上的那张属于我的业绩表总是那条好死不死的、不起丝毫波澜的地平线,直到前几个月才好不容易谈成了几个大单子,这才被破格提拔为小组组长;反观与我同时被录取的三本毕业生马济拼,一路的溜须拍马,到现在已经坐稳业务部经理的位子了。
想想刚来公司的时候我还因为学历的事情对他嘲笑过一番,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混的比我还要强。对于这种反差总让我心有不甘,因为那个马济拼的业务能力也不见得比我高明多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我,比如学历吧?难道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人真的那么吃香?可人家硬是爬上了业务部经理的位子,你有什么办法?心里的不甘一天天积累着,可又不能明说,于是就在闲暇之余写点散文小诗什么的聊以自慰罢了。
今天是发放季度奖金的日子,马济拼五万,一组组长甄能淦一万,二组组长肖聪明两万,而我,三组组长耿直,奖金三百。
看着别人眉飞色舞的说着晚上要请客吃饭什么的,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揣在兜里的那三百块钱,心里那股怨气又陡然而生,信手抓过一张白纸,洋洋洒洒地写上“论业务部奖金不均”几个大字,一时间竟想到干脆辞职回家当个作家算了。
正当我提笔准备大写一通时,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便响起一个声音:“小耿啊,忙什么呢?”
我扭头看去,正见到马济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心里便一下子慌了神儿,下意识地捂住纸上的字,满脸赔笑的说道:“啊,经理啊……我,我练字呢,练字呢。”
“看来你很喜欢文学啊,工作的时候都不忘抽出时间练字,”马济拼摆出他招牌性的架子腔调,一边拿过被我捂上的纸看着,一边说,“嗯,字写得不错啊……”他仍旧皮笑肉不笑的,惊得我满心乱颤。
“您,您过奖了……”我捏了把冷汗,却仍故作镇定地说,“经理,您找我有事吗?”
“哦,差点忘了,”马济拼放下手中的纸,说道,“最近公司召开了一个高层会议,啊,你知道的,咱们老板心疼人,特别心疼我们这些高级骨干,啊……说我们这些做经理的太辛苦了,同时呢,也想给咱们公司的年轻人一个机会嘛,然后就说要给我们每人配一个秘书……”
马济拼的话突然停了下来,我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吊人胃口——他总是这样,好像当个经理多么了不起似的——于是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想啊,”马济拼呲着一口大牙笑了起来,“这毕竟是一个机会嘛,对吧?……”
“对对,太对了。”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作为你们的领导,首先就要考虑到咱们部门嘛……”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猜想他铁定是要同我商量这件事了,虽说以前看不惯他,不过这次真到了正事儿上还能想到我,也算他这个人仗义吧。于是,我像两年前面试那样,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端正了坐姿,满口答应着:“是是是,您说的太对了。”
“所以啊……”他接着说道,“小耿,你我是同一天来公司上班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能力了,你看你又会说话,又有文采,这样吧,你就……”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你就帮我写个东西,看看肖聪明和甄能淦谁能胜任这个职位吧!”
“嗯?”我瞬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满心的喜悦现在全变成了一对问号,这问号洪水一般冲击着我也许不算聪明的脑瓜。
“我说,”马济拼又拿起腔调,一字一顿的说,“你,帮我,写个文案,看看,肖聪明,和,甄能淦,谁,能,胜任,听清楚了吗?”
“清,清楚……”
“欸~”马济拼伸出手指轻轻敲点着桌子上的白纸,说道:“好好练字。”而后,留下一个含义深刻的微笑便离开了。
“操!”我在心里咒骂着,眼睛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白纸,那“论业务部奖金不均”几个大字分外扎眼,我恨不得把那张纸整个都撕成碎片。
这时,一向与我不对脾气的肖聪明和甄能淦从一旁悄悄摸摸地凑了过来,打办公桌一旁探出半张脸来,小声问道:“小耿,领导跟你说啥呢?”
“没事!”我没好气地说,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张白纸不放。
“咋回事儿啊到底?”肖聪明从一旁把整个脑袋都伸了出来,眼神偷瞄着桌上的白纸。
我发觉了他的小动作,便一手抓起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你不是写领导什么坏话了吧?”肖聪明问。
“没有。”我眼睛又开始盯着垃圾桶不放。
“那……噗嗤……”
我抬起头,刚好看到肖聪明的脸上又开始挤着一脸的精肉贱笑着,拿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了。我本想“锵锵锵”地怼他几句,可又转念一想,平时你肖聪明老跟我作对,倒不如那这件事捏捏你的喉咙。于是,我便平下气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马经理刚刚说让我备个文案,说是要从你和甄能淦之间挑一个人当他的秘书。”
“还有我?”甄能淦也把脑袋伸了出来,脖子举得老长,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先等会儿!”肖聪明伸出一只手,愣是把甄能淦的脑袋给按了下去,又扭头对我说道,“我以为什么呢,对了,我想跟您说啥,就是,那啥,就是今天晚上吧,我有几个老朋友想在一起聚一聚,您也一起去呗?”
这可是肖聪明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的话。虽说都在同一个办公室,可我们一直素不往来,甚至有时还互相打嘴仗。倒不是因为他的个人能力如何,是我实在看不惯他那副满口废话爱耍小聪明的模样,特别是在看到他整天往马济拼办公室跑东忙西的时候就更懒得理他了。今天可倒真是反常了哈,这小子突然的转变差点儿把我给逗乐了,可我强忍着没笑出声,依旧平静地说:“我去干啥?我又不认识你朋友。”
“我去我去!”刚刚被按着脑袋的甄能淦又钻了出来。
“你别打岔!”肖聪明再一次把那只脑袋按了下去,“小耿,啊不,耿哥,您去了不就认识了嘛,再说了,您要是能大驾光临我脸上也有光啊。”
“嘿呦……”这次我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你小子还有求老子办事的时候。
“您看您乐了不是?这样啊,局子我定,就……越洋酒店,今晚八点,咋样?”
‘嗬,’我在心里暗暗嘀咕着。‘你小子铁公鸡一只,还舍得去越洋?’
“咋样啊?耿哥?”肖聪明又问道。
“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吧!”我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暗念:‘小样儿,我榨不死你……’
“得嘞!”说完,肖聪明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甄能淦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踪影。旁边的同事们听到这么一阵诡异的笑声都纷纷回过头来,用一种关怀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和肖聪明。
肖聪明
转眼便到了晚上,我很准时的出现在越洋酒店的门前——哎呦呵!真不愧是市区排名第二的酒店哈,你看这大灯闪的,这大红毯铺的,这大楼高的,真他娘的财大气粗哈。
我眼看着披霓挂彩的酒店大楼,再看看身后载我前来的奔驰350,心中油然而起一股本不属于我的优越感。
“您好,本次乘车共计五十八元,感谢您使用XX乘车。”手机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的优越感削掉大半。付完车款后,奔驰350也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咳咳……”我稍稍整理着衣领,抚了抚扮相精致的头发,向着酒店大门迈步而去。
从大门口闪出一个身影来,这显然就是肖聪明了,他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说:“耿哥,您来了。”
“嗯。”我简单地回答着,瞬时间又捡回了刚刚的优越感,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向前走着。
“来来,您这边儿请。”马济拼这么招呼着,身前的感应门随之缓缓开启。
“您好!欢迎光临!”四个眉目清秀的迎宾小姐一齐打着招呼,我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坐上了电梯。
不消多时,电梯便在三楼处停稳了,肖聪明首先走了出来,向我招呼着:“耿哥,这边请。”
“嗯。”我也端起一副大老板的架子,举步向着肖聪明所说的房间走去。
“耿哥,您上座。”肖聪明满脸媚笑地拉开一张椅子,示意我坐到那里去。整个房间除了我和肖聪明就只有服务生一个人了。我一边走一边问道:“你那些朋友呢?”
“哦,”肖聪明把我邀到位子上,又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们有点儿事儿来不了了,咱们吃,咱们吃,”有扭头对服务生说,“上菜吧!”
“嗯……”我饶有趣味的看着肖聪明,想他之前在马济拼办公室跑东忙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德行,这种溜须拍马的臭毛病也肯定是跟着那姓马的学来的。虽然我特别反感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但当这种阿谀奉承真的用到自己的身上后,反而觉得真他娘的爽。
这时,肖聪明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递了过来,说道:“哥,您抽烟。”
“不抽不抽,我不会这个。”我连连摆手。
“哦……”肖聪明的手缩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又递了出来,“您学学?额……艺多不压身嘛。”
“不不,不抽。”我又摇了摇头。
“咳……”肖聪明干笑一声,“那,那我也不抽了吧。”说着,把烟装进了口袋,可能是觉得不妥,便又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自顾自干笑了两声。
不消多时,菜肴便一一摆上桌子,服务生手中还端着一瓶茅台酒。肖聪明把酒接了过来,说道:“不抽烟,喝点儿酒总成吧?”
“嗯,喝点儿!”我应着,心想不喝白不喝。
于是乎,推杯换盏间,酒已过三巡。待酒精的作用慢慢爬上发梢,我竟恍惚间觉得肖聪明这人还是挺不错的,以前我可能是误会他了吧。
“哥,”肖聪明已经涨红了脸,半醉不醉的说道,“你看,这个秘书……”
“没问题!”我也喝的开心了,拍了拍肖聪明的肩膀,说道,“咱这关系还说啥,喝!”
“好嘞!喝!”肖聪明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服务生见怪不怪地看着我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甄能淦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酒量是蛮不错的,可还是被那肖聪明给喝趴下了。以至于今天竟然睡过了上班的时间,当我着急忙慌的要赶去公司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休息。
起床胡乱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热水又一头栽倒在床上,实在是头晕。我努力的想着昨晚的事情,可是除了我刚到越洋酒店的那段记忆,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包括在和肖聪明吃饭时说的,就连昨晚怎么回家的都记不起来。
“xx宝到账一千八百八十八元。”
‘又做梦了。’我心想着,明显感到被我压在身下的手机颤了几颤,迷迷糊糊抓起来扫了一眼——“卧槽真到账了?”
我正纳闷儿着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电话便打了进来,是甄能淦。
“喂?”甄能淦说。
“哦,小甄啊,怎么了?”
“没什么,这不我女朋友今天生日了吗,我就想着给您发个红包庆祝庆祝。”
“啥?”我怀疑这小子脑子是不是和肖聪明一样被烧坏了。
“就是,她生日了,我这个……”
“你女朋友生日给我发什么红包?你可别介啊,我连你女朋友是谁都不知道。”
“不是,我那个,主要是因为,我知道你俩不认识,我跟她还不认识嘞……”
“你不会也是因为竞选秘书的事情吧?”
“啊……我,我当然不是,我哪能呢,我不是那种人……”这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小甄啊,不是我说你,既然经理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我就必须要对得起公司,是吧?”说着,我心里突然揪了一下,“咱可不能搞这一套啊,丢了原则可不成。”
“明白了,耿总,要不……我也请你吃个饭?”
“滚!”
我愤愤的挂了电话,破口大骂着,老子是那种人吗?一气之下,便把钱给甄能淦转了回去。可转了以后便后悔了——我一个月工资才那么三四千块,这一千八可是我半个月的工资了啊。又转念一想,做人不能违背原则,我耿直必须要为人正直,这种小动作是绝不能发生在我身上的,绝对不能。
结果脑子里越想越乱,连带着肠胃都打起架来,连滚带爬的赶到卫生间一阵好吐以后,伏在客厅的地毯上便睡着了。
胡丽婧
我又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那天晚上究竟和肖聪明说了什么,生怕去了公司以后遇到他再和我扯那天晚上的事情不好回答,连他的电话都不敢接,直接关机吧,明天问起来就说身体不舒服,手机忘充电了。趁着在家里清净赶紧胡诌了一片文章发给马济拼,反正像这种竞选都是内定的,我的文章就算写的再华丽也不如马济拼的一张卫生纸有用,明天就会公布结果了,还是看看马济拼和其他领导怎么说吧。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很早到了公司,肖聪明也像往常一样很晚都没有来,来到公司后我第一眼就看到了甄能淦,他好像也看到了我,立马把头伏到桌子上,佯装自己在打瞌睡。
我无奈的笑笑回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心想着人还真是种奇妙的动物。瞥了一眼垃圾桶,那天被我揉成一团的纸现在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小胡啊,你来一下。”我招呼道,一边喝着杯子里的茶水——这也肯定是小胡给我沏的了。
小胡是我手下的组员,全名叫胡丽婧,比我晚来一年,好像是去年六月份来公司上班的吧,直接就被分到我现在的组里,只是当时的我还不是组长,可她仍然很有礼貌的称呼我为“前辈”。我蛮喜欢这个女孩儿的,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做事情也挺认真的,工作方面也上进,自我当上组长的第一天起就想着能把她提拔上来,可是组长已经是公司里最底层的领导了,我也实在爱莫能助。
小胡听到招呼来到我身前,问道:“怎么了?组长。”
“你什么时候打扫卫生顺便把我的垃圾桶倒了吧,谢谢。”
“好的,”小胡立马俯下身打包了纸袋,说道,“组长,我可能以后不再你身边工作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栽培,我会好好努力的……”
“噗!”我被这句话呛了一下,热腾腾茶水顺着鼻子眼儿就喷了出来,“咳咳……”
小胡连忙拿出纸巾给我擦拭着,一边温柔的拍打着我的脊梁,直到我平稳了气息。
“你,你咋回事儿?”我诧异着,心想这姑娘工作挺好的啊,在公司也没有什么得罪什么人,反倒挺招那些男同事的喜欢的,也不该有什么辞职的理由吧。
“马经理说要我做他的秘书……”
“啥!?”我实在没料到马济拼会找这么一个小丫头做他的秘书,因为这整件事我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到底和胡丽婧有什么关联。
“其实我现在过来是收拾东西的……我以后就在马经理的办公室工作了,来您这里是想要跟您道个别……组长,你人很好,我其实蛮喜欢做你的员工的……”
我感觉到我的眉头已然是拧成一团,看着眼前的小胡实在想不到她怎么会被马济拼给看上,要知道那个姓马的就是一副小人模样,在公司里逮谁怼谁,好像他手下的兵全都一文不值;反倒对自己的上司鞠躬尽瘁,恨不得在老总家的祖坟上痛哭一场才能表达自己对那些上司的孝心。就连这次他说要从自己部门挑选秘书,我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他实在太看不起自己手下的人了。
可好像事实就是如此,小胡拿过整理好的资料,拎起放在地上的垃圾袋子便走开了,一直走到马济拼的办公室里。透过窗子,我看到她正在给马济拼沏茶。
风波停定?
肖聪明在那天终究是没有来上班,听他小组的人说他是请假了,而且是病假;甄能淦为了掩饰他真的不是为了竞选秘书那件事而特意给我转的钱,在那天下午下班后还拉上一个女孩和我一起吃饭去了,他们两人看着都挺亲密的,可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因为那女孩儿总是把“甄能淦”喊成“甄能金”;晚上吃完了饭,和小甄他们两人告别后我便骑着电瓶车回家了,路上刚好路过公司大门,突然想到有份文件还在桌子上,就想着把它拿回家再看看,总结一下,毕竟我也是个小组组长,虽说官帽子矮一些,但在工作上是绝不能马虎的。当我走到位于三楼的业务部门口的时候,发现里边有一间办公室竟然亮着灯——
“肯定是小偷。”我心想着,因为我是今天最后一个走的,也是我自己锁上的业务部的大门。悄悄摸了一把放在门前的笤帚缓步走了进去,直看到马济拼办公室的灯亮着,由打屋里传出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
“操!还真他娘的是小偷,偷的还是个人嘞!”我大声地咒骂着,将笤帚往地上一摔,文件也不拿了,扭头便走。
身后的灯骤然熄灭了,我快步走出业务部,转身从外边锁上了大门。
“慢慢竞选吧!娘的……”我又骂了一声,便离开公司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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