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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初开,天地之间灵力四散,故有人间神境仙山,其中以“捉妖镇灵”而扬名神、魔、妖三界者,唯有齐云山。
齐云山捉妖师,以镇川剑、听风铃、天王索三大法宝名动天下,可四百年前魔界、妖界联手合攻齐云山,天王索于那时受损失落,再未寻回,其余法宝便由历代掌门传承至今。
山中金风玉露,自是养得历代捉妖师寿元绵长,若非遭遇法力高强之妖物,断不会英年殒命。
青虹此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虽为齐云山百代以来屈指可数的女捉妖师,却与生俱来般地和师门法宝镇川剑有着天然感应,故而因此名列齐云山首徒之位。
但灵物感应并不能服众,齐云山之外的浩荡苍生、茫茫四海,才是捉妖师的道场。
壹
下山之日,青虹一袭天青色衫子,气韵淡然,风骨巍巍,于山麓清江畔双手结印,口念一字“渡”,镇川灵剑脱鞘而出,化作一叶扁舟,青虹纵身而上,乘舟顺流而下,此去,秣陵。
四百年,足够让妖界从那场大战里复苏,妖灵四散之时,便是人间作祟之日,况且妖界修行之处皆有结界,千百年来无人探得,人撞见妖需要缘分,妖寻人则易如反掌。
而如此因缘际会,在青虹心中反而格外有趣,当然,只要不撞上灵渊妖物,一切都好说。
自幼便入山修行的青虹,几时见过这般喧闹的街市,跋涉百里,着实有些饿了,四下打量,不假思索地走进了一家客栈。
见有客来,店小二赶紧迎上前来,满脸堆笑道:“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青虹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颇感不适,默默退了半步,沉声道:“吃饭。”
“好嘞,姑娘这边请!”
小二引青虹在窗边雅座坐下,青虹坐定后,展眼环视周围,不过都是些酒饭闲谈的寻常百姓,突听腰间听风铃响了一声,青虹闭目感应,继而睁眼,朝着角落里百无聊赖地趴着的女孩定睛望去。
那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如瀑,眉若新月,神态天真,双颊晕红,年纪虽幼,却风雅灵动,不似平凡女子。仅是打量的光景,身侧镇川剑青光隐隐,铿锵欲动,青虹生怕误伤无辜,便施法压制,心下已有几分猜度,“这女孩必是妖物。”
正要起身与那女孩正面对峙时,那人竟已不见了踪影,青虹暗自笃定,此妖年纪虽小,恐怕也不好对付,便按下腹中饥饿,追了出去。
有镇川剑与听风铃的指引,要寻得一只妖的踪迹自然不费气力,可那妖似乎不紧不慢,于城外密林之中树下闲坐,毫无畏惧之色。
“姐姐,你跟着我干嘛呀?”
青虹引镇川剑出鞘,锋刃指向那女孩,女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抱臂蹙眉,道:“你们这些捉妖师真是无聊,我又没害人,老追着我作甚?”
“妖物岂有不害人之理,我看你修行尚浅,速速束手就擒,免得苦修道行毁于一旦!”
听青虹义正言辞,女孩幻影神行至青虹跟前,二人竟四目相对,惹得青虹有些措手不及,“放肆,你,离我这么近作甚?”
女孩似乎根本不把青虹的威慑放在眼里,抬手将青虹举着剑的手按下,青虹隐约能感觉到一股内力压制,与其真气不相上下,“你究竟是何方妖物?”
“别妖物妖物的,人家有名字,我叫九歌。”
“灵渊妖王九歌?!”青虹心下一惊,万万没想到刚刚下山就遇见这么个难缠的家伙,“既是如此,更要拿你!”
“等等!”九歌双手叉腰,尖声大喊,兴师问罪地道:“你哪只眼睛见到我害人啦?连我这样的好妖都不放过,你们捉妖师就是这样‘凑人头’的吗?”
“你!”青虹一时语塞,诚然,自幼所受的师门教诲均是除妖正道、肃清人间,从未有人教过,倘若妖是好妖,又是否要动手。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王,的确不像印象里的妖那般凶恶,反而,有些可爱,思及此,青虹有些动摇了,“我且信你一次,不杀你。”
不想九歌不屑地轻笑,做了个鬼脸,道:“不要说得好像是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一样,敢不敢打赌,我绝不会害人!”
青虹闻言竟来了兴趣,收起镇川剑,正色道:“好,我就与你打赌,若是你害人,我定然不会手软。”
九歌松了口气,上前一把勾住这正气凛然的捉妖师的肩膀,笑声朗朗,吐气如兰,“那你可千万别死了,不然,你就输了!”
这般亲昵的举动还是少有,青虹清了清嗓子,低声回应道:“好。”
“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青虹。”
贰
一片浅滩之上,负伤力竭的女子逃无可逃,半靠在一块巨石旁,喉间涌出了一口浓血,可眸子里却没有丝毫退缩与示弱。
眼前缁衣白发、眼露凶光的中年男子举起手掌,五指褪去皮肉,现出凶兽指爪,周身妖气弥漫,红光熠熠,正要向伤重的女孩攻击时,眼见一道飒飒寒光遥遥袭来,剑气骤然环绕,将男子重重弹开,摔倒在地。
只听得一声“止”,长剑飞身入鞘,一声声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四周,那声响摄人心魄、往复高低,令在场的一老一少一时间头晕目眩。
玉钗束发,流苏轻垂,青衫飘逸,风貌出尘,竟比百年前初临人间时流风回雪之气韵更胜了几分,谁能想到,已是名声在外的齐云山首徒,还能在此时此地见到久违的故人呢?
“青虹,姐姐。”
青虹并未收手,稳步走近那原形毕露的中年男子,镇川剑再次出鞘,剑锋流光,与那男子不过一臂之隔,“不要杀他!”
见那男子一时半会儿无力还击,青虹快步行至负伤女子的身旁,双指轻触眉间,输入了一股灵气,女子的面容这才恢复了血色,青虹将其扶起,轻声道:“九歌,你没事吧?”
九歌摇摇头,在青虹的搀扶下,往中年男子的方向走了几步,有气无力地道:“青虹姐姐,不要杀他,他是灵渊长老景和,也是,我的叔父。”
原来是灵渊的家事,可这长老景和,本是上一任妖王仰泽的胞弟,传闻妖王兄弟两个手足情深,妖界由此气势大振,这才有底气联合魔界围攻齐云山,而仰泽也正是于那时修为大损,退回灵渊之后不久便伤重去世,留下这年纪尚轻的独女九歌。
“既是你叔父,为何追杀至此?”
九歌沉默不语,神色失落,而体力稍长的景和,吃力地站起身,抚着胸口咳了两声,道:“为了,妖王之位。”
“灵渊的事,在下本无权过问,不过既然我与九歌是故人,便不能袖手旁观,敢问长老,如此不顾骨肉亲情,即便成了妖王,真能问心无愧?”
九歌听闻此言,抬眼望着扶着自己的捉妖师,心中不免喟叹,至亲的叔父要杀自己,而本该与自己势不两立的捉妖师,却救了自己。
景和垂首沉吟,竭力克制着的羞赧之意涌上心头,但仍不愿为外人所见,“黄毛小儿妇人之仁,如何能统领灵渊众妖,我,我纵是有负先兄,也不能眼见灵渊泯然众人!”
原来百年间人间妖物横行四处害人,青虹虽行遍四海,捉妖众多,但的确不曾再见过一只灵渊妖物,想来九歌从未忘记百年前那随口的约定。
“叔父,爹爹早逝,没有叔父,九歌撑不起整个灵渊,可是,妖不是只有害人这一条路,也不是只有四处欺凌弱小才能威震妖界……”
“那你与这齐云山捉妖师勾结又当如何解释?!”景和打断了九歌的话,愤怒地指着九歌身旁目光凌厉的青虹。
九歌正要解释,青虹扶着九歌的手紧了紧,答道:“我说过了,我与九歌是故人,无关身份,更无关灵渊与齐云山。”
“哈哈哈哈哈哈……笑话,齐云山是我灵渊大敌,如此,九歌便是我灵渊之辱,当杀!”言罢,景和妖身尽现,厉声嘶吼着奔向眼前二人,“疾!”青虹口念咒语,镇川剑赫然飞起,化作剑雨,如天罗地网一般刺向景和,景和双手撕破剑网,怒吼着猛扑向前,青虹单手揽着九歌,以手掌堵住九歌的耳朵,另一只手单指驱动听风铃,仙铃快速摇晃,声波如浪,没向景和,景和不敌此声浪,头痛欲裂之际似走火入魔般张狂不已。
“刺!”早已静候多时的镇川剑剑身化影,迅风般穿过景和的胸膛,景和吃痛大呼,自胸口剑伤处撕裂开来,迸作尘烟,飘然消散。
“锵!”地一声,灵剑归位,青虹松开了护住九歌的手,波澜不惊地道:“没事了。”
虽有青虹相护,可听风铃的威力仍然不容小觑,九歌还未从天旋地转中晃过神来,便虚弱地问道:“我,我叔父呢?”
“死了。”
九歌闻言,不发一言,只是低下头去,瘪着嘴,抽泣着,青虹有些慌了,支吾道:“他要杀你,我……”
可九歌并未回应她的慌张,暗自哭了许久,这才肿着眼睛,缓缓抬头,转身,形影幻化,消失不见,只留青虹愣在原地。
不远处,青山云绕,一行飞鸟振翅而起,飞向未知的天空。
叁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浮云总蹉跎。听闻齐云山首徒人间历练数百载,这才回山复命,数百年光阴的打磨,淡去了青虹不谙世事的生涩,一袭青丝并未花白,清丽容颜一如昨日,只是鞘中镇川剑灵力更甚,腰间听风铃威名不改,齐云山掌门之位,业已等候首徒多时。
可她并未释怀数百年前那场不辞而别。
掌门升座大典迫在眉睫,而青虹还是撇下一切,去了秣陵,那个遇见九歌的地方。
数百年间,人间已然传承数十代,如今街巷穿梭的人们,早已不是当初擦肩的男女老幼,可街头巷尾的叫卖声不断,酒肆茶舍酒旗招展,任是岁月流转,也没什么不同。
青虹漫步人潮之中,早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感到阵阵不易察觉的温暖,忽见远处商铺之外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青虹快步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九歌。”
可回过头来的面容并非所寻之人,青虹连连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好不容易升腾起的喜悦,又悄悄沉了下去,青虹只觉得此刻心如浮桥,生怕那个寻常的约定只剩自己。
平日里镇定的目光,此刻四处流转着,猛然见到人头攒动的街口,随风轻扬的俏丽裙衫,隐入那间人流往来的酒肆。
青虹卸下往日的沉稳,一步一定的步伐快了起来,拨开重重人潮,走进了那间酒肆,还未等笑意盈盈的酒保上前询问,便朗声言道:“烫一壶酒。”
人声鼎沸的酒肆之中,青虹似是隔绝了周遭的声响一般,毫不犹豫地走向窗边的一张方桌,不曾询问,毫不客气地坐下,目光晴和地看着眼前大口扒饭的女子。
眼前人并未理会青虹的注视,依旧大快朵颐着,直到青虹含着笑意,打破了沉默,“妖界,没饭吃么?”
九歌放下手中的碗筷,打了个饱嗝,云淡风轻地道:“还是人间的饭好吃。”
青虹唇齿间的笑意渐浓,她伸手擦去九歌嘴边的饭粒,迎上了九歌渐成弯月的双瞳,“这么巧,你也没死啊!”
“是啊,真巧。”
正言语间,酒保端上了一壶温热的酒,“客官您的酒。”
青虹抬手为九歌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举杯言道:“以此酒水,庆贺……””庆贺青虹掌门执掌齐云山”,九歌抢了青虹的言语,酒杯轻碰,温酒入喉,“庆贺你我久别重逢”,青虹在心中暗暗言道。
不想九歌竟起身坐到了青虹身边,挪过自己的饭食,又吃了起来,青虹侧目一望,无奈地连连摇头,窗外,春光正盛。
九歌突然饮了一口酒水,回过头来,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刺得九歌有些睁不开眼,可很快被一张温润的面容挡住。
“青虹姐姐,这些年,你有没有想我呀?”
青虹闻言猛地转过身,不自在地举起酒杯,喃喃道:“堂堂妖王,怎地如此轻浮。”
九歌双手搭着青虹的肩膀,撒娇道:“有没有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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