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今天下午听闻外婆走了，那一刻有点懵。早几天就梦到了她，当时还安慰了下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毕竟十一刚见过她，还给她剪了手脚指甲，那时她虽然很瘦，但很精神，见到我们也很开心。

姨妈前天电话过来，说这几天家里来了一只野猫，怎么赶也赶不走，这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和外婆有关。当时老妈也是安慰她，不要多想，三个月前见她还好着呢。有时，不得不信这种血脉相连的亲人的预感和灵犀。

外婆今年八十有七，在农村里算是高寿。操劳了一辈子，大家闺秀上过学，且非常明事理。她种菜是一把好手，卖菜时脑袋也转的特别快，不需要算盘，但算账非常溜，通常重量一秤出来，价格就从她嘴里说出来了，而且非常准确，从不出错。因为菜质不错，也童叟无欺，在镇上口碑很好，所以她的菜卖起来很快，往往早上早早去了市场，9点前就忙完回家忙碌家务了。

别看做生意这么厉害，她却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家里人永远比生意更重要。就是说，一定不会出现家里大棚种了很多菜孩子们馋的不行、从未吃过，但外公外婆却狠心把这些菜拿去卖了换成钱的情况。她一定会让家里的孩子们先吃饱吃好了，才会考虑卖菜的事。她养育了三儿两女，儿女们也许不见得有多大成就，但普遍非常能吃苦、有生意头脑、厨艺很好且多比较重感情、重亲情。

听老妈讲，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家族一直都是做饮食生意、开大餐馆的，所以外婆打小就生活优越，吃穿特别好，可能是耳濡目染，她的厨艺也特别棒，各种面食、菜式不在话下，过年操办一桌十来二十个菜是非常轻松的事。只是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她父母家被抄了，一切要从头开始了。

这么说，我外婆嫁给外公，算是下嫁。而我妈嫁给我爸，同样也是下嫁（我爸也认同这种说法）。那时我还小，我爸工作很忙，长期不着家，家里只有我妈忙里忙外，而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跑医院，所以每次我一生病，我妈就整体打包去外婆家（外婆家在镇上，我家在农村）住，每次都是外婆悉心照顾和里外安顿。据说我一岁左右，那时正好过年，我差一点因高烧控制不住而没了小命，也是外婆连夜带着去了县城医院，专门找了亲戚才给治好了。一岁多戒奶也是在外婆家完成的，过了一周老妈忍不住躲在外婆家门外偷偷看我，被外婆发现，外婆狠狠批评了还在偷偷抹眼泪的她。大概是觉得她太没有格局了，心要狠一点，不然戒奶不成功对大人孩子都是折磨。

这些记事前的琐事我自然是不记得了，而我记得的关于外婆最早的事情大概就是小学一年级那一年过年的时候。外婆来我家住，那个晚上家里很多客人，妈妈忙里忙外无暇顾及我，对抽烟好奇的我就软磨硬泡拉着外婆去各自抽了一根烟，由于怕老妈发现，我和外婆一起躲在了床底下，躲了一根烟的功夫，我被呛的咳嗽但还是捂着嘴使劲不发出声音……最终我们没被发现，我们得意的露出胜利的笑……

再后来我有了弟弟，再后来就是暑寒假我去外婆家各种住，各种变着花样的美食、零食吃起。貌似吃过很多奶糖，麻花那些。如果是平日里，外公外婆种的青菜也会每周源源不断地往我家里送，外婆甚至会嘱咐外公把我家里水缸里的水也装满了才回家。她们疼她的女儿，更疼她们的外孙女。外婆永远最关心我的身体，我的营养，我的心情，而小学时的我成绩不好，性格内向，这些经常被老妈拿来批评，而在外婆看来，则完全不是事。所谓无条件的爱也不过如此。

可以说，童年时期最有爱、最温暖的记忆是关于外婆的。我妈对我非常严格，有了弟弟后，更是无暇顾及我的感受；我爸虽然很疼我，但他长期不在家；爷爷奶奶因为我是女孩，并不怎么待见我。所以，只有外婆，还有外公，永远是敞开怀抱，不需要任何理由狠狠宠我的那个人。这大概就是幸福的底色吧。

中学的时候，家里搬去了镇上，学业也越来越重了，于是去外婆家就越来越少了。外婆依然很爱做最拿手的菜给我，问我好不好吃。我说，好吃，还是原来的味道。有时，她会感慨，哎呀老了，也不会什么新花样了，怕是跟不上形势了，要是不好吃可别嫌弃。我笑着说，您做的菜，永远都是最好吃的。她笑着说，娃啊，你真懂事。夸的我很不好意思。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在我这一辈里，我算是最大的，几个舅舅还有姨妈的孩子都比我小，外婆会无比骄傲地拿我做榜样，让小的们学着点。外婆会毫不掩饰地夸我，娃啊，一看你就是很有出息的，争气。我的各种好，各种细节，她都一一记得，她会不厌其烦地表达出来，我就一旁耐心听着。每每她这么夸我，我的内心都会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哪有那么好，我还需要更努力。

工作后，由于是在外省，过去外婆家就更少了，一年可能只能一两次了。有一次，在杭州，闺蜜请我吃饭。地点在外婆家。看着那个名字就格外亲切，当听到“外婆喊你回家吃饭了”那个稚气的声音，我不禁感动。儿时的记忆一下子都涌出来，非常美好的回忆。我买了手机给她，她很开心；我结婚了，她很欣慰；我生娃了，她很开心。而我开始看到更大的世界了，她却一直在那个小镇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渐衰老，能看到我们并为我们做上一顿饭菜大概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了。

大概是我工作调动到广州那年冬天，外婆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而瘫痪在床了。她出门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三舅的大儿媳妇过去看她，走的时候她执意要送出门。由于上下坡路陡，又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摔跤了。亲人们怪她不该出门送，但我知道以她的性格是一定会送的。因为她永远是替别人考虑多过替自己考虑的。别人对她好，她一定会加倍对别人更好。

所以接下来几年，每年全家老小都会回湖北去看她和外公。她很开心，说我教育孩子教育的很好，说我孝顺……去年，看完她回来的时候，她让外公把我孩子的几张照片还给了我，出了门，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今年十一回去，我给她剪指甲，她激动的哭，娃啊，我活着就是给你们添负担啊。我说才不是啊，你们都健在，才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临走的时候，外公硬是塞给我的孩子两百块，还塞给了我柿子（柿子是在抽屉里放了好一阵子的，她们不舍得吃）。

外婆家门口的那棵柿子树已经很多很多年了，结的柿子个大味美，我一直很爱吃。如今，也依然挺拔。深秋了，柿子树上只有零星几颗柿子了，大概是留给过冬的鸟儿的吧。于是，我一边吃着柿子一边哽咽，还要装着若无其事……

那个曾经最疼我的人去了。真希望时光静止，自己没有长大，而她一直年轻……如此这般，多么美好。

曾经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