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未成佛前,脑子里装的是世间。成佛后,反倒是只装了自己。他偶尔敲敲自己的脑壳,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
那天他坐在树下,青葱的叶子拦住阳光,一点温热都会让他不舒服,而他想要舒服。他并不识得这棵树的奇异,因为它不是菩提,他也不是佛陀。但他爱在这棵树下想问题,它给了他一种味道,具体什么他忘了,或者他从没刻意想过,就像没有人刻意去记家的位置,至于为什么,谁不是这样呢?
他知道佛是什么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是大境界,他想,因为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他以前是读过些佛经的,隐约记得,什么如梦幻泡影,如电掣风驰,什么万法皆空,因果不空,都是他能念的上来的句子。
他想要做什么呢,你看他还是坐在那颗树下,其实也就发发呆,因为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你生活中有这样的时候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像装了浆糊,但比那个好受一点,充其量脸上挂一点呆滞,无所为但就是那样这样了,但都无妨,因为你本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就像现在的他,你说他在思考,那他就是,他的脑袋被手撑着,到不显得硕大,硕大的头颅是睿智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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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多久?倒也没去记,下了场雨,能有多久。雨不大,只是足够淋湿他的衣服,树是靠不住的,就像钓鱼的人不依赖蚯蚓,而是作为鱼饵的蚯蚓,或许这样的譬喻让人一头雾水,别急,往后都会是这个样子。
我在前面说他是佛,我现在也不确定了,哪有这样的佛,什么也不做就罢了,也什么都不想,就坐在那发呆,是这样吗?起码我们看到的是这样。
雨停了,树上湿了翅膀的鸟也不叫唤一声,低头捋着羽翼。他倒是想到什么似的,一溜把衣服给脱了个精光,附近没有人,或许现在没有,或许一直没有,谁在意呢,衣服浸着水,冷下来后刺骨,透凉透凉的,这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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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把眼睛投向远处的某个地方,仔细看他的瞳孔,并没有聚焦,说是在看某个东西,倒不如说是在听某种声音,但是除了起伏的呼吸声,加上沙沙的树叶颤动的声音,天地间似乎再没有第三种声响。
在哪里呢,他想。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要去哪。我们呱呱坠地之时,大抵也不会去考虑为什么降生在这世上,冥冥之中的安排,就像乱成团的毛线球,你找不到线端,更找不着线尾。想明白这个问题,大约就是他不再苦坐的理由。
之前啊,他的脑子里装的是整个世间,日日烦恼,日日忧愁,说大爱无疆,佛渡众生,谁来渡他自己呢?
说道这儿,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起身离去了。鸟雀注目了一会,又转头梳理自己的羽翼,权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直到那天我来到那棵树下,在斑驳的树皮上看见隐约的字: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
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谁刻的呢?不知道。仍住在这树上的鸟也并未告诉我,他离去时有没有哼着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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