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升旗仪式,何部长在主席台上强调着期中考试的重要性,话筒的声音在偌大的校园里,惊起了停在屋檐上暂作歇息的鸟,也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我们。
“这次考试意义重大,对于高一新生来说,这是你们步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大考,也是你们学期末文理分科的重要依据。对于高二同学,这是你们升上高二作为学长第一次检验自己是否真正适应了高二学习生活的机会...”
后面的胡迪凑上前来对我说:“在何翔部长的眼里,高中阶段的每一次考试都是意义重大。”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10天。
为了准备考试,校领导把所有的活动都暂停下来,连每天最后一节自由活动课都改成了自习。
“校领导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劳逸结合啊?”声音是从我旁边传来的。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次考试大家务必要认真对待,这次考试结果占分班依据的40%,期末占60%,也就是说想要冲刺理科重点班的同学,这次理科排名必须考到年级前800,不然期末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了。学校都是为了你们好...”
我看了一下身边的人,不是徐珂。
不过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噢,他貌似是于凡凡的同桌,好像叫张什么安来着。
他敲敲我的桌子,故作严肃的对我说:“学霸,上班会课要认真听老师讲,不要偷偷刷题。”
“而且这个,你写错了。植物的导管是死细胞,筛管才是活细胞。”他把我的练习册拿过去,“还有,花粉是活细胞,不是细胞产物。诶,你知不知道被子植物的双受精现象啊,我上次刚在哪本书上看到,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下面的同学不要讲话。”
徐珂说张泓安没有教辅,想要借他的全套王后雄,所以以后晚自习张泓安都坐在他的位置上。
一个不熟悉的男生坐在我的旁边让我觉得怪不自在,我就把身体向另一边移。但他不仅没察觉,还总是时不时地把头探过来看看我在写什么。
“顾渲之,你有没有记化学笔记,借我看看呗。”
“嘿,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或者有时课间张泓安来问徐珂问题,把题甩给徐珂后就反坐在我前桌的位置上找我聊天。
他说让徐珂做题,我们去走廊上看鸟吧。
有时我们也聊学习,谈论什么样的学习方法最高效。他说他前段时间看了一本书,叫做《高效学习法》。
如果说高中三年学到的最有用的学习方法,那一定就是高一时张泓安教会我的做积累本。积累本是让我从此摆脱了繁冗复杂的一系列错题本或者是笔记本等的良方,也是让我在后来离了香青哥依然能使生物成绩立于不败之地的秘籍。其原理大致是平时做题或看书时将自己不熟悉或出过错的知识点以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摘录下来,然后定期复习,比如睡前复习当天的积累,周末再巩固当周的,一遍遍温习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做题不断的积累,到了学期末你就会发积累本上有许多知识点都是你所烂熟于心的,或者是相当弱智的,这时你就可以将这些简单的划掉,保留你仍觉得有难度的放在另一个本子上作为高考复习的依据。如果坚持下来便会有可视化的进步。
不过积累本这种东西只在生物学科上有立竿见影的功效,而对数学物理(选修3-5除外)是没太大的用处。因为在数学物理上该做的应该是题型归纳。化学则是两者兼备。
跑题了。
不过说起来,我真正在心底接纳张泓安是在期中考的前一天晚上。明天第一场考地理。
“张泓安张泓安,你来帮我讲地理吧。”我实在是挤不进地理老师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就随手揪下了扒在外墙上的张泓安。
“你哪道题不会?”
“从开学到现在我每堂地理课都是睡过来的,”我小心翼翼地吐出字来,“所以...我现在对地理是一片空白...”
他擦了擦额头上并没有的汗,说:“那行吧,我来给你简单讲讲。”
我们坐在走廊上。外面的风很大,我又穿的单薄,我一边听他讲一边护着胳膊。他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
而这简单讲讲,就是三节晚自习。
我说谢谢你啊,我问过不少人地理,却从没有人像你讲得这样清楚明了,我觉得你以后真的很适合去当老师。
“你也说我适合当老师。”
“确实是啊,不过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了你整个晚自修。”
他说没事,给你讲我自己也算是复习了嘛。
我感激的看着他,那一刻他好像会发光。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我考了80分,这是我人生中地理第一次及格。我开心的回头看他,他用一个比心的手势回应我。我刷的一下脸就红了,赶忙转过头去。
他出现在我的座位旁,把我叫进了教室后面放书的小黑屋。
他把门关上,小黑屋里黑漆漆的。
“你把门关上干嘛。”我有点害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给你看个东西。”
我的心怦怦直跳。
突然有什么东西亮了。
他拿着智能手机对我说:“你上次说pV=nRT不叫克拉伯龙方程,我周末专门上网查了,你看,就是克拉伯龙方程吧。”
我裤子都差点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我邪魅一笑,打开了灯:“网上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一般克拉伯龙方程是指描述相平衡的方程dp/dT=L/(TΔv)。尽管理想气体定律是由克拉伯龙发现,但是国际上不把pV=nRT叫克拉伯龙方程,它就叫理想气体状态方程。”
“我不听我不听。”他捂着耳朵疯狂摆着头,那样子像极了我小时候爱玩的拨浪鼓。
哼,小样儿。
“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后来某个晚自习,他说要问徐珂题,就和我换位了。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吃零食,前面的钟睿转过头来问我要走了一把。
旁边的于凡凡突然和我说:“顾渲之,你是不是喜欢张泓安?”
“顾渲之,你别天真了,张泓安他对每个女生都是这样好。”于凡凡冷笑着。
我硬生生的把一整条咪咪吞了下去。
我回到位置上,打开书,看见扉页上被他画满了整页的向日葵。我又没法对他生气了。
可我看不惯的,是于凡凡事件发生时,他一边在我们这边控诉着于凡凡的种种不是,一边在于凡凡面前唯听是从。
都说高一上册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文理分科,经过期中考,大家对自己将后来的文理方向也大致有了个规划。想选文科的通常会在课间围在电脑旁边抄历史笔记,而准备学理的则会在放学后聚在一起讨论物理题。但总有些人,会在这两大阵营中飘忽不定,为自己究竟是该读文还是读理烦恼。
可徐珂从不烦恼。期中考徐珂文综理综都位列班级第四,年级排名也大致相同。可徐珂从不烦恼,因为他选择文理兼修。依据他的理论,爱就应该博爱,学就应该博学,不管是选文科还是选理科都是在逃避另一种方式的学习。
“那分班怎么办,文科班理科班你总是要去一个吧。”
“如果一定要选,我选择向学校申请成立一个文理兼修的班。”
“你不如搬把凳子坐在文科班与理科班之间,学校没有多余的教室。”
我冷漠的看着自己期中考的成绩。
年少的我总是幻想,在某个安适的午后,我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拿着一本荷尔德林诗集,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上帝,我爱的明明是文科,为什么要无情地强加给我年级前百班级第二的理综成绩呢?哎!伤脑筋。
年级大会上,年级主任宣扬了一个半小时的学文的好处,从选文科一直谈到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国家主席,那语气就好像只要选了文科就一定能当上国家主席,如果真是这样,那中国也算是真正实现人民当家做主了。更有甚者,年级主任竟拿出了年级第一的成绩单举例说事。这个女生也真是厉害,竟做到文理双料第一,使得同学们暗自佩服。
年级主任说大家看这个女孩,虽然这次文理都拿了第一,但毕竟是女生,随着将后来理科难度不断加大,学起来必定会有些吃力,何况她的数学并不拔尖,在理科班的成绩就不一定能像现在这样优异,别说是年级第一,班级第一拿起来都有难度。但若是选文科就不一样,在文科班轻轻松松做三年年级第一,然后轻轻松松考上北大,多好!
年级主任最后的那个“好”字激动地破了音,引得下面同学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见坐在不远处年级第一的女生,她看着台上的年级主任,尴尬地笑着。之后她就去了文科特优班,再做了一次年级第一之后就掉下来,接着做了两年的年级前五。
“朱承杰实在是太过分了,”旁边的张泓安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终点年级第一的安冉,“这样当中大家的面歧视女生。对了,你会选理科的吧?”
我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我这次文科排名800多,已经没有退路了。”
“太好了,如果选了理,我们就都能去理科重点,说不定到时候还在一个班呢。”
那年深圳的冬天做过很多次尝试,终于在某天夜晚的刮风下雨中入冬成功。我和胡迪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看雨,真不知该欢呼还是悲伤。冬天的雨总不像夏雨那般倾盆和爽快,只是阴阴沉沉的下不大,活像个怨妇,每一条细线划过眼前,都有看得见的冷气再往外冒着,面对着雨,就像站在打开了的冰箱门前。
胡迪说:“真想不到,第一个学期这么快就接近尾声了。”
对于分班,大家总是不提。但也会有不经意的时候,不小心地就展望了以后。可除了空气弥漫着的离别,大家更在乎的是谁会在分班前表白。
但大家还没来得及八卦,就有人抢先了。
那天晚上我从宿舍洗完澡出来出来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还没走到走到十一班就远远看见我们班门口的走廊上堆了一大群人。胡迪冲破人群中,欢快地向我飞来。
“陈乐怡和张泓安表白了!”
“和谁表白?”
“张泓安啊,我早就觉得他们合适,撮合了他俩好久。”
远处的于凡凡对着我似笑非笑。
我的心沉了一下又浮上来,露出一副应该是八卦的表情:“怎么表白的?”
“陈乐怡把张泓安约出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是时候提升一下我们的革命友谊了,做我男朋友吧。”
“那张泓安怎么说?”
胡迪的头很快垂下来,像霜打的茄子。“张泓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欢呼的人群冲散了。”
我想我并没有不开心。因为要错也应该错在我的自作多情。
没想到,这一场表白,伤怀了班上好多女生。
大家总结道,张泓安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就算是中央空调,也能给每一个女生一种他只对她好的错觉。
如果有人问我,高中阶段我最鄙视的人是谁,我会不假思索的回答张泓安。
期末我向他借来生物积累本。
我说你记得这些我怎么都看不大懂,这些什么硅肺什么脲酶什么肌质体,你该不会是搞生物竞赛的吧,这些完全都脱离课本了啊。
他说我只需要记我看得懂的就行了。可我偏不,倔强的花了三节课,抄下来他的整个积累本。
如果有人问我,高中阶段我最佩服的人是谁,我也会回答,张泓安。
后来分了班,我看着他从刚入学时的年级六百到三百到进入年级前一百,再到高二结束时他终于站上了领奖台,接住了校长颁给他的年级第七的奖状。我有时在走廊上碰见他,他拿着方便粥总不去吃饭。
别人说:“我们班的张泓安啊,他从来都是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走的。”
再后来到了高考二轮复习我再一次拿出从他积累本上抄来的笔记。那时的我经过一轮,做过了不少题,发现这些偏门的知识竟然是试卷上考了一遍又一遍的高频考点。我又重新回归课本,翻到第八遍的时候才发现,张泓安所记的这些,从来就没有脱离过课本。而那时的他高一,而此时的我高三。
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他能从名不见经传到最后高考脱颖而出,超过那些一直待在特优班天资禀赋的学霸们,成为全年级绝无仅有的清华生。
可高一上册散学典礼的时候我坐在他身边,洋洋得意地举着成绩单对他说:“看到没,我最终还是超过了你。”
他不知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可是现在还没有到终点’。
是啊,一直都没有到终点。
但是高中的第一学期就这样走到了终点。再怎样说不分开,十三班,最终还是散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有有心人在每个同学的桌上留了明信片,每一张都写得满满的。
林筱雪走过来对我说,她决定了,她要去读文科美术。
“最喜欢一切从头开始了,哪怕是为了疯狂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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