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活在自己构建的完美环境，或是顾影自怜幻想着道德的高尚，或是隔着屏幕对当事人评头论足。然而，当自己面对了现实，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昨天，和朋友相约爬山。坐上公交时已经晚点，有些着急，好在车上人并不多。
当公交行进到一半时，前门上来了一位中年妇女，衣着简朴，一条淡粉色的围巾搭在肩上，是那种带扣的。带着一顶黄色的女式帽，手上还吊着两个编织袋，看着挺沉。她蹒跚着上车，投币，然后向车厢里走。
因为疫情还未完全结束，在公共场所是要佩戴口罩的，这位中年妇女却没有。司机师傅注意到了，对她说：“麻烦刚上来的乘客戴上口罩。”
妇女停住脚，放下左手的袋子，在左兜儿里摸摸，没有。又拧着手摸摸右兜儿，还是没有。
司机有点不耐烦，说：“快点，车要开了。”
妇女动作快了几分，放下右手的袋子。两手在上下的口袋里摸索，但依然没有。她的脸开始微微泛红，将仅有的几个口袋来回翻找。
司机等不及了：“不行你就把围巾扣上。”
妇女如释重负，点了点头。扣上围巾，拎着袋子走到后门口。
此时的我，有些焦急，离朋友约好的时间只剩十分钟了。索性眯着眼，听听音乐，转移一下注意。
车再次启动了，但总感觉不是很快。过了没多久，车子突然停了，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睁眼，摘下耳机。只见司机已经站在车厢里，正对着之前的妇女。他略带怒意的对妇女说：“你听不懂话吗？叫你戴上口罩，没有也就算了。我好心让你用围巾替一下，你还不好好戴。说了不下五遍，一说你就戴上，说完又取下来，嘴上长疮了吗？”
大妈底气不足的说：“好了，好了，我带上，带上还不行吗？”，说着再次戴上了围巾。
司机见状也没再多说，悻悻的说：“下次别这样了。”就转身回到了驾驶座。
我很纳闷，为什么这位妇女总是要摘下围巾呢？然而接下来我亲眼见证了，就在车行驶不过十米后，妇女又取下围巾。司机可能也在关注着她。果断地踩了刹车，打开后门，下车，绕到车的后门口，大声对妇女说：“你下来我不载你了，你是诚心想让我下岗啊！”
妇女神情局促，然而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颤颤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伸向后门的司机，说：“我有钱，我给你钱。”
司机从后门上车，拿过妇女的袋子，拎到车下，对妇女说：“我不要你的钱，你下去。”
说着就把她拉下车，司机又从后门上车，回到驾驶座。还没来及关门，大妈又拎着沉沉的编织袋赶上来。
司机爆发了，我也有些愠意。这来来回回耽误了好些时间。司机冲向刚上后门的妇女，对他破口大骂。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坐在后门口的一个老人竟然也开始骂那个妇女。我的愠意全无，涌上心头的是一股悲凉，难以置信的看着老人。他以一种不该是那个年纪所有的声音和语调，大吼道：“你还是不是中国人，啊？我问你，你是不是中国人？赶紧给我滚蛋，少在这儿祸害人……”说着便伸手去推妇女。他的语言用词是那么恶毒，我不明白一个老年人经历了人生的起伏，不是该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吗，不是像清风一般沐浴着、滋润者后辈吗？不是应该以一个更圆满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儿吗？更何况老人的身边还坐着他的小孙子，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孩子是不会或很难判断对错的，但他们比成年人更能感知情绪。今天，他看到的是自己的爷爷对一个弱势的女人指手画脚，推他下车，用粗暴的语言伤害她，这将对男孩儿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不是说这位妇女做的对，也并没有说司机和老人不对，很多事情不是只分对错的，在对错之间更多的是合理。这样做合理吗？诚然司机让大妈下车符合规定，这没有错，但非要骂人吗？就不能说：“对不起，阿姨是这样的。现在疫情依然没有结束，公司规定不戴口罩的人不能坐车，如果有，司机就要下岗，您不戴口罩可能有您的难处，但多一个人不戴，就多一份传染的危机，公交车上人口密集，人员流动性大。我不想因此失业，你也不不愿意因为没戴口罩被人传染。如果您还不带上围巾，我真的不能载您，对不起。”
老人也完全可以平和的向那位妇女解释。如果她不听，我们也可以强制带他下去，甚至是报警。但为什么要恶言相加呢？难道仅仅是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或是借此机会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
老崔曾经说过：“一个社会有两条线，一条是高线，叫道德。一条是底线，叫法律。”我们要做的是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去追求高线。这才是一个有价值，有意义的人。孔夫子也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由耻且格。”意思是说，用政令来统御人民，以刑法来规范人民，那么只要不违反法律，人们将不择手段，想方设法钻法律的空子，丝毫没有底线，如果在政令的基础上加以德行的劝导，用礼节作为更高层次的规范，则民知耻而有所不及，且又有正义。这才是合格的中国人，理智的中国公民。
令人感激的是，当老人大骂妇女时，一个白领男士坐不住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口罩起身递给妇女，丝毫不带异样的神情，平静的说，：“阿姨，我这儿有多余的口罩，您先用吧。”车厢里的谩骂声停了下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妈并没有接受。这让好不容易缓和了几秒的车厢再次点燃。
在我斜后方的一个男青年张口喝道：“给你脸，你就接着，把脸当屁股呀。”“就是，这人怎么这样啊？”“……”很多人开始附和。我本想替这位妇女说句话，但终是没有勇气面对激愤的乘客。只是摇了摇头，无力的表示自己对他们行为的不认同。白领男士也被旁边的一个女人拉了回去，向他摆了摆手，小声说着什么，他也没再出头。
最终老人把妇女推下车，扔下她的东西，站在门口说：“你不准上来，我70几岁的人了，把你还没治了！”司机见状，赶紧回到驾驶座，关门，启动。汽车一气呵成地出发了，抛下了那个妇女，头也不回。大家又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没有事发生。
汽车远远地驶向前方，似乎将暴力野蛮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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