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示意车要加个油,带着我下了大路,开进停满了卡车的大院,车内听得见车轮开过砾石的声音,开大车的师傅们在停车场水泥平房的馆子里吃饭,我们径直开到院底,那里躲着辆背着油罐的小卡车。司机说,这里的野油一升四块。忽然,在车内听到一声惊呼,看到清澈的汽油从油管的接头往外呲,我推开车门逃命,三步两步便跌倒在砾石地上,强烈的汽油味中不知身上有没有被沾到,一直奔到院墙外的路边回头看,除了一群人的惊慌,什么都没有发生。
实际上我们顺利加完油就走了,油管并没有坏,在犄角旮旯加野油是真的之外,其他只是滨海的出租车司机送我的一个噩梦而已,我也就被吓醒两次吧。
有次出差,四点出门赶早班飞机,我问的哥为啥开晚班,他说就因为晚上的滨海尤其宽敞,四十多岁一个人,有的住,车是自己的,开三天歇一天,够打麻将的。早上昏沉的我不想多谈,也睡不着,面无表情的看窗外。城市没什么稀奇的,一个地方来多了,就会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出租车在夜色中进隧道,上高架,红灯停绿灯行,发动机两千转,活塞随之上上下下,司机每几秒眨眼,或许想象成为一条鲸鱼在深海穿梭,隔几秒上浮呼吸,或许一只信天翁,附在上升气流上,偶尔振翅几年不会落地。的哥已经和寂静的工业区有了共识,可恃者唯我,可据者皆空,赶飞机的那个是个傻X。
赶路多了,总觉得在车上,书读的不消化了,也总觉得人在做梦。出租车司机,也称的哥,则不会,车不走弯路,人也不会多想,尤其不会想自己有什么优缺点,过程和结果哪个重要,自己最大的成果是什么这类问题。
在天津和客户踢完球,还穿着钉鞋,上出租的哥就说,这地方人爱踢球,他少年时还做过足球梦,是校队的主力,后来钱没使到位,教练没让他晋级,现在偶尔玩玩也是野球一霸。如果有如果,当时的机会很好,把握住了不会是现在的生活。不过现在的日子也还成,天津的外资企业多,他边开车边自学英文口语,碰到老外能有包车机会,多挣了不少钱。他这把各种老外吹得神乎其神,那些人来了中国随便哪个企业,便能一语道破天机,眼瞅要玩完的生意就能起死回生,我一副鲁豫有约的样子睁大眼睛听了一路,旅程的节目效果完美。
从前我朋友少,或许因为过于求全,听不得吹牛逼,现在已经不记得上次作无谓争辩是啥时候。
话说一次过收费站,车是一辆崭新的现代,我坐在后排,的哥看到前面的面包车有些磨蹭,按了按喇叭,前面的车干脆刹车逼停了我们。拉开门下来一位戴金框眼镜的小个子,骂骂咧咧的来找茬,我这的哥也够争气的,直接要求找个地方练练,不要骂街。小个子就过来坐进了副驾位置,前面的面包带路,我在后排惊呆了。车刚开动,小个子就伸手拉方向盘,的哥搡开他然后又是照眼镜一砸,这一下子外手背似拳似掌,眼镜击碎了而且见了血。的哥车靠边一停手刹一拉,问,还来不?缓了会儿,小个子捂着脸说你等着,出了现代回面包车上。似乎面包车上的兄弟不肯帮忙,转眼小个子又下了面包车,走到的哥车窗旁,把iphone6往仪表台一搁,说,你丫等我电话,然后回面包上去了。笑岔气的我们继续赶路,的哥表示他每天喝生鸡蛋,家里有健身房,这个iphone应该能卖俩钱。
在此我不得不提一下,上海早高峰的6号线简直把人挤成相片,有时就会磕磕绊绊冲突起来,于是这俩人就脸贴脸的吵啊,挤得比一个被窝里的还紧啊,就是不打啊。
某天滨海机场出来上车,的哥说他还没坐过飞机高铁。我说这又不贵你出门就坐呗。的哥解释他是被黑名单了,不能上飞机。我问他是不是欠债了。他说,不是,过失杀人。从前他母亲卖菜被人欺负,他回头去讨说法,年轻时当过兵下手没有轻重,关了几年出来开出租,听得我是噤若寒蝉。但是,燕赵自古多感慨悲歌之士,滨海的出租车爷们能踢球能打架也有文艺的,中国好声音流行那阵子,晚上从机场往酒店赶,电台里的歌声很美妙。但是的哥说,这唱的不如他,关了收音机就开唱,几个流行的曲目我忘了是啥,记得下车前他还来了段黄梅戏。唱的不错。
说文艺并不是以偏概全,后来我又上了另一位大叔的出租,我也不嫌尴尬,开篇就问,您爱好唱歌不。大叔说你怎么知道,他很会唱邓丽君的歌。我说来一个。大叔唱得气息均匀,音调准,节奏稳,的确有温婉的船家女盼着情郎的感觉。而且,告诉我这是越南(印度尼西亚)的民歌,还问有没有体验到异域的风情。
我的印度老板不懂中文,我们同乘出租后,他说我上车就和人家开聊,非常的帅呆,但是希望我能在客户面前别那么拘谨,瞅着就别扭。
因为我待客户如初恋,喜欢是放肆,真爱才是克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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