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称矮个子的人叫“矬子”。这个矬子不仅是矮,他是先天残疾,他的上身和正常男人一样,但是腿只有别人的半截那么长。于是矬子大概一米四左右吧。
矬子有三个哥哥,九三年的时候最小的哥哥家里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矬子二十七八岁了,虽说是有修车的手艺,可是也没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
矬子的父母到处托人给矬子找媳妇,可是多数都是没等见面说了情况就没有了下文,可是愁坏了矬子的父母。
有一天村子里的媒婆过来,问矬子的妈,问她有个媳妇问他家矬子娶不娶。矬子妈一问,原来是邻镇的姑娘,二十五岁了,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有点痴呆。能做饭,但不一定生熟,能做简单的饭菜,能自己洗衣服,出不了远门,会走失。矬子虽说是残疾,但是脑袋正常,她觉得还是给儿子找个正常的媳妇,哪怕有点残疾啥的。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消息。
那时候已经开始有歌舞厅,矬子也是个正常男人,他也喜欢灯红酒绿,于是偷偷摸摸的就去歌厅混,可是就连那些陪酒女都嘲笑他。矬子很受打击,总是闷闷不乐。他妈看到孩子这样,就试探的问了一下之前说过的“傻”女子,没想到矬子不嫌弃。那时候的他,只要是个女人,能当媳妇就行了。
托人见了面,两家父母对对方都很满意,女孩子的父母想给孩子找个脑子正常的,哪怕有残疾。矬子那时候就想找个年纪相当的女人,最好不残疾。于是彩礼下了两千块,商量年后结婚了。
傻妻的两千块彩礼留在了父亲那里,最小的哥哥帮忙保存。小哥哥说是把钱放了高利贷,说是怕矬子哪天不要她了,还得有人管她,再就是过年过节给她买点东西。矬子家虽说也不愿意,可是没办法,妻子是痴呆的,钱拿回来就一定回到男方家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没有争辩什么。
刚嫁过去那几年,傻妻的婆婆才不到六十岁,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傻妻里里外外穿的都干净整洁,每个星期婆婆都会督促儿媳洗个头,换换衣服。结婚第二年,傻妻生下来一个男孩,健康可爱。婆婆没让傻妻伺候孩子,一觉得吃了傻妻的奶会遗传傻,二十怕她手重伤了孩子。傻妻涨着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婆婆抱着孩子给她看,不让她抱,但是都是商量她,不说重话。婆婆觉得,这个女人为家里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就已经是福报,要善待她。最初那些年,老人家什么都能做,傻妻和矬子过的也算幸福。几个嫂嫂也是帮忙照顾,小男孩健康的成长着。
过了十几年,婆婆和公公相继去世了,几个嫂嫂也都添了儿媳孙子,也忙不过来照顾傻妻,从那时候开始,傻妻开始变得脏兮兮的。她的儿子——刚子,总是为自己傻妈妈而抬不起头,读到初中毕业的他就开始跟村里人去打工了。
没有了父母的照顾和约束,矬子的态度也变了。以前都是母亲经管妻子,现在都是他一个人忙里忙外,他开始羡慕那些有正常妻子的男人。他还愤恨,傻妻的娘家哥哥不再提那两千块彩礼的事。妻子结婚初期,老岳父不放心,一年半载的还来送些东西接济他俩,然后接女儿回去住一段时间。生了孩子以后,妻子的姐姐来接过娘俩几次,到了孩子五岁以后,老人岁数大了,出不来远门,姐姐们也不再惦记小妹。傻妻就像被娘家遗忘的人。
矬子开始不管傻妻,他早上出去买早餐,去店里吃,晚上吃过再回来。家里有时候半个月都没有正经的米饭吃。米饭做生了,或者糊了,傻妻就添一锅水,做成粥。她做不好菜,左邻右舍有时候给她一些咸菜。婆婆死后三四年的光景,她瘦了四十斤,一阵风就能吹倒她。邻居都说矬子造孽,也恨傻妻的娘家人,怎么就不来看看着闺女过的什么样。那些年,大家都在打工,有时候她的二哥和一个姐夫坐车在这边停下,买很多的饼干,面包,咸菜,没办法,谁也不能带她回去。老父亲已经离开人世了,傻妹妹没有娘家了。走的时候,都是含着泪。傻妻就追着车,想让家里人带她回去,可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后来政府的政策开始变好,开始照顾这些残疾人,每个月发放补助,过年过节都有东西发。那几年,政府还补助帮他们翻盖了两间新房。可是,生活上,没有人能够照顾傻妻。
这几年,也不知道是输光了钱还是良心发现,年过五十的矬子忽然悔悟了,孩子离开家很久不再回家,能陪伴自己一生的还是自己的傻妻,只要他不跟她吼,她永远都是笑笑的问他:“哥,咱今天吃啥?”外面的女人都贪图他的钱,而傻妻还知道在他回家之前把炕烧的热热的,就一个烧饼,都能让她开心的像个孩子。自己这十几年做了太多的错事,或许幡然悔悟还不算晚。傻妻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见人就说,我家矬子最近对我可好了。附近的人都希望矬子能比傻妻长寿,或许,这是最实际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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