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刘亮在十几米外的一棵罕见高大油松树底下喊:“路然,你哪呢?”路然听见了,回答说:“这呢,喊屁呀。”刘亮说:“快点过来,这棵树的松塔太他妈多了,你过来,扶我一下,我上去。”
刘亮大个黑瘦,脑袋扁长,其貌不扬,却是班级里的能人。老董的第二块板子(一百厘米长,十厘米宽,两厘米厚的杨木教板。)就是折在他手里的。一百分的数学题考了34分,老董说扣一分打一手板,就这样,刚做了三天的新板子,在打到刘亮手心第三十八下时生生地给震断了。眼见板子折了,老董愈发气愤,一把抄起讲桌上的板擦,翻过来用背面接着打。许是气得急了,老董打着打着就把数给数乱了。但路然清楚知道老董多打了七下。他心想:老董一定是故意的,他还是心疼了那块上好的杨木板子。路然直觉得刘亮心里也是与他一般想法,因为刘亮那黝黑的脸上刚才浮上了一丝很难不被察觉的怨恨。
这次被打让刘亮成了班级的英雄,因为打这以后,老董再没有另做板子,全班学生也就免了皮肉之苦。但路然对刘亮刮目相看却另有原因,路然佩服的是刘亮被打全程凛然不为所动的气质,觉得这小子真他妈有钢,所以从那天起便给他起了个名字“黑老大”。这是一个学习好就有好人缘的特殊时代,路然的示好让刘亮既感到惊讶又觉得惊喜。对了,忘了说了,路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等路然不耐烦地走过去时,刘亮正左脚登着树干底端的半截秃枝,双手使劲儿攥着松树上面横斜出来的一枝,右脚用力地在勾上面另一根长杈,屁股悬空,见路然过来,朝着呲牙一乐“快,看我,牛不?”
“牛你还叫路然扶着干嘛”侯长生一边说着一边也向这边走过来。
“我又没叫你过来,你欠儿欠儿地过来干嘛?”刘亮一向讨厌侯长生,不止一次说他尖嘴猴腮就是个猴崽子。这不,见侯长生走到近前,气不打一处来,转过头不去瞅他,对路然说“路然,把你的袋子递我,我看这一棵树就能把这一袋装满了。”一边说一边接过路然举着的袋子。顺便给他使了个眼色说:“完事我们就去啊?”路然心领神会“好啊,那咱就快点”。说着两手扶住树,尽量使树不摇晃。侯长生听了不禁好奇地问:“一会儿你俩要干嘛去?”
要说刘亮给侯长生起的这个外号,还真是形象。这小子猴精猴精的,心眼子多,一肚子弯弯肠子,不能吃亏。七岁的时候,跟后院本族二叔家的大儿子长胜抢个木头枪,没抢着,脸还被长胜挠了一条大血檩子。侯长生憋着气回了家,任他妈怎么问,只说是自己玩树枝不小心卷的。辽西的冬天凛寒而漫长,进了腊月,家家都要把一个冬天的口粮备好,白菜成吨下窖贮藏,酸菜用大缸腌好放在偏房角落,这些是一个冬天的主菜。过冬的主食则是豆包,糯软的大黄江米面包上甜香的红豆沙,团成滚圆的一个个,齐整整地摆在秸秆穿成的大盖帘上放在大锅灶上蒸。一盖帘能装七八十个,一般每家蒸一次都得蒸个十帘左右,所以蒸豆包需要几家一起,女人调陷包包,男人劈柴烧蒸,小孩有时帮忙用手沾了凉水把新出锅的豆包捡晾在外面。
长生被长胜欺负后的第三天,正是腊月初七,两家人聚在前院长生家里一起蒸豆包。长生非吵着自己也要包一个,长生妈没好气的说“靠边,出去玩去,别碍事!”长胜妈则笑着说“别说,你家长生比咱家胜子强,知道帮着干活了”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面团在面板上拍平递给长生。长生狡黠地一笑说了声“谢谢婶”转身溜出屋子,来到东墙根的碎石堆旁,抓了一把碎石头放在面皮上,团了滚圆后偷偷地放到了待蒸的盖帘上,还不忘做了记号。后来的事情,村里人就都知道了。长胜吃了那个豆包,俩门牙都崩折了,疼得哇哇大叫,长生爸拿着铁锹满村子撵着长生跑,边跑边骂“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小杂种,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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