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很少见过口罩。有时会在路上撞见戴口罩的人,总会停下来偷偷地看几眼,印象中那些人都是女人。她们所戴的口罩绝不是现在我们所见的那些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而是一片臃肿厚实的白纱布,两头上下分别系着两条白带子,白带子拴在一起然后挂在耳朵后面,从远处看去耳朵后面就吊着两个白疙瘩。这样的口罩很绵软,差不多有近一厘米的厚度。口罩捂在女人秀气的脸上,露在外面的差不多只剩两个黑溜溜转动的眼珠子,不过这正达到了她们戴口罩御寒的目的,而并非阻挡雾霾。
后来到了城里,我便经常见到戴口罩的人,并且口罩的样式不再那么简单,相对都变得光鲜夺目,有很多还做成了卡通动物的样子,无不彰显社会的新元素和现代文明的创新。然而这些只是表面上的一些改变而已,其实这些口罩除了达到御寒的目的之外,它们还才充当了另外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常想起儿时成长的经历。我们不去游乐场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那里没有,但是我们却拥有神话般传奇的大自然。每天的天气都那么晴朗,每一次放眼望去似乎可以看到无限远的地方。我们穿梭在成片成片茫茫的蒿草地里,小身躯随着蒿草在微风的波浪中游走,小伙伴们相互追赶着,一个找不见一个,但谁都不愿意开口大叫,一回头脚下一软才发现原来踩破了一窝的鸟蛋,看着这一颗颗精致的鸟蛋被我踩得稀巴烂,我竟然坐在旁边默不出声的哭了起来。朋友从草里穿梭着找到了我,跟着他的还有一只自家的小黄狗,小黄看了我一眼后就趴在地上狼吐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地上踩坏的鸟蛋舔的没有踪迹了。我们经常会去放羊,羊一走进茂密的草地里就不亦乐乎地吃起来,所以我们并不用一直跟在羊后面,只管自己去玩耍。尽管大人们坚决不允许我们下河,但是河边的乐趣对我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索性也不考虑被打屁股时的惨状了,偷着和几个伙伴一股脑就下河去了。河沟里的空气新鲜地几乎可以让人沉醉,四周都是五彩斑斓的鲜明,各种动物自由地玩耍和生长,偶尔会有一两只白鹤顶着纤细的长腿站在水草旁,这种自然的和谐简直称得上是我们小时候的人间天堂。河边丰茂的水草颜色鲜绿,茸茸的样子像极了成片大小不一的地毯,我们舍不得踩上去,干脆就卧倒在上面打滚,滚累了就下到水里。最有趣的要属抓螃蟹,螃蟹们都缩头缩脑地躲在河边的窝里,或者游走在河床下的石头缝里。我们不敢伸手去抓,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它那对威武的大钳子拧烂。但是河床里的就不一样,他们挥动着两只钳子在河道里横行,三两步就停下来,竖直了两个蚕豆般大小的眼镜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身后其他的爪子也会有节奏的舞动,仿佛是在演奏着一串串不为人知的曼妙舞曲,我们当然进入不了螃蟹的世界,但是都相信它们绝对同样有着自我陶醉式的乐趣。螃蟹之所以可爱是因为它的灵动性,但还有一种东西却保持着自己的深沉与宁谧。贝壳们大多都躲在河道相对深处的沙子里,在我们玩耍的时候稍微一踩就会发现贝壳的足迹,被踩中的贝壳当然逃脱不了被抓住的命运,一般贝壳的收获要比螃蟹多很多。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们才想起在上面吃草的羊群,等跑上去时小羊们却都不见了踪影,这一下子把我们吓坏了,最后只好回家如实汇报家长,自然避免不了的是一顿狂揍,然后还要拖着疼痛的屁股硬着头皮带着家人寻找羊群,最后终于在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了它们。
十几年后,在城里长大的我们也留在了城里发展,但是被污染的空气和严重的雾霾让我们变得灰头土脸。闲暇之余我回到了家乡,约了几个小时候的伙伴想寻找儿时的乐趣,我们一路行走,往日的那种景象已经全然不见,留下的只有在微风中扬撒着黄土的荒地。沟里的小河还没有干涸,但是河水已经不再那么清澈了,河道内塞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和塑料制品,河边的空气里弥漫着来自于污水所散发出的恶臭。周围的山也秃了,偶尔会有一只不知名的孤鸟胆颤心惊地从头顶疾飞而过,连一滴鸟粪都不敢留下。这里青山已不在,漫天是沉昏。
回到村里时心中一阵感慨,一抬头两辆汽车从面前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瞬间将我埋没。我站在原地咳嗽个不停,我没有用手将鼻子捂上,而是享受着这来自与自然的产物与分子,感受着它是如何通过我的鼻孔而进入我的肺中,吸附在我清澈的肺叶上,沾满我明晰的眼球。几分钟后尘土逐渐散去了,我想这可能是我努力呼吸的结果,在那么一瞬间我我的胸口有点堵,一抬头看见六叔从东边的马路上慢悠悠地走过来,不远处的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捂着一个白色的口罩,这口罩显然是城里当下最流行的那种。我心里矛盾着问道:“六叔,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还带着口罩?”六叔摇着手说:“这是你二哥给我带回来的,现在就连村上的空气也不行了,土太大!你二哥嫌我肺不好,就让我出门时把它带上。”说完才将指头从脸庞拿下来。我笑着回应道:“戴着好,戴着健康……”
我一直望着六叔直到他离开,在沉默中感受到口罩几乎已经蔓延到所有的城市,现在连农村也不例外。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它必然将会风靡各个角落,各式各样的口罩都会出现,不但在样式上、材质上、甚至是功能上都会有发明创新。空气清新型的、自然氧吧型的……当然这些产品的出现必然需要一大串复杂的经济利益链。
前一阵子有朋友也送给我一个口罩,我感谢他的关心后收下了,但一直放在家里从未开封。我想我不能轻易地就将这样一个为了治疗一个产物的另外一种产物扣在自己的嘴上,我觉得这是对人的一种侮辱。纵使有一天黄沙漫天飞舞,黑云压顶,颗粒物塞满我的鼻孔,病毒撕碎我这已经不再健康的肺叶,我也要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因为我知道纵使戴上口罩可能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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