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月如与丈夫王子龙，夫唱妇随，恩爱有加。月如本就喜欢书画，如今在自家生产的金华笺上画些山水人物，子龙即兴题几句小诗，过得很是舒心快活。
这日早起，子龙要去造纸坊处理一些具体的事务。月如还在歪头酣睡，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为月如掖好了被角。见妻子云鬓微乱，玉臂微弯，有一种想亲吻她的冲动，又担心弄醒她。暗自思忖: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娶得月如为妻。此生定不负她。
子龙虽是习武之人，可毕竟也算大户人家，从小家教甚严，又有私塾老师的教导，“四书”“五经”还是读过的。不过自幼体弱，习武强身，年岁渐长，跟随父亲学习经商，在文墨琴技上，与月如相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子龙娶得月如，见妻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二分的满意。可惜自己琴技不佳，不能与妻子切磋一二，实乃人生憾事。
外面日头还不高，但已感觉到热气难挡。子龙到书案上拿了一把扇子，准备出门，瞥见虹少爷送的那枚玉珏，平展在一块锦帕上。
心里闪过一念:月如为何没有把它收起来，难道她时常把玩不成？想起那天在后山寺，月如与虹闪躲又胶着的眼神，子龙有些心乱，不过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子龙拜别父母，出了大门。钟儿已牵马恭候多时了。街市上早起的店铺已开门营业，勤劳的小商小贩已洒扫停当，整理商品货物了。街边一大早摆摊卖菜的，蔬菜极其新鲜，根部还有新鲜的泥土，叶片上的露珠隐约可见。
也许是经商世家，天生就有敏感的神经，子龙经过街市，会特别留意生活百态，商品价格。路上偶尔会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热情地一一回应。子龙一进入造纸坊，就有账房管事来接待他，马上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状态之中。
月如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见身边已无人影，知道子龙到造纸坊去了，这时杜鹃进来，伺候她梳妆更衣。
“小姐，姑爷到造纸坊去了，他不让叫醒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杜鹃一边为月如梳理发髻，一边闲聊。
“姑爷虽是经商习武之人，可待小姐还真是情深意重啊！不像那个虹少爷……”杜鹃欲言又止。
“虹少爷怎么啦？”月如见杜鹃话里有话，便忍不住好奇地问:“杜鹃，我以前跟虹少爷很熟吗？我怎么大病一场，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杜鹃拿起一根翠玉的簪子，插在了月如的头上。“ 岂止是熟悉，你们俩不但有同门之谊，还是知音呢，虹少爷以前对你可谓一往情深呢。”
在主仆两人的对话中，月如逐渐理清了思绪，把昔日种种拼接成了一幕幕场景。
张家老爷夫人见月如古琴弹得极好，又有浓厚的兴趣，于是就慕名拜访当时有名的古琴大师——松风老人，想让他指点一二，当然能拜师学艺最好。
松风老人仙风道骨，修髯伟貌，性格怪癖，手下只有三个弟子:霜，剑，虹。其中最小的弟子虹，与松风老人，既是忘年交，且亦师亦友，颇受老师的青睐。
月如当年刚十二三岁的样子，对什么都很好奇，趁父母跟老师说话的间隙，便四下走走。房子里陈设简单雅致，一张古琴摆放在醒目的位置。月如一时兴起，坐在琴边，信手弹了一曲《女儿思》，幽幽怨怨，切切思思，一时沉醉，不能自拔。
松风老人年逾古稀，本来婉言谢绝，不肯收月如为徒，声称门下绝无收女弟子的惯例。忽听琴声响起，铮铮倥倥。 仔细观瞧，小女子恬静淡雅，飘逸脱俗，绝非池中之物，顿时生出怜爱之心。洒脱一笑:“这孩子，算是老朽的关门弟子啦！”
张家老爷忙唤月如上前磕头行礼，松风老人爽朗笑道:“不必拘礼，那些不过繁文缛节罢了。”此后月如便定期去向老师讨教琴技。
毕竟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有所不便，路上乘一顶四人小轿，到老师住所，时常戴一顶帽子，并以薄纱遮面。
一来二去，与几个师兄熟稔起来，大师兄霜，人如其名，虽琴技高超，但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二师兄剑，快人快语，不过天生残疾，相貌丑陋，琴技平平，在月如之下。三师兄虹，风流倜傥，一柄长剑，剑不离身。琴技高冷绝伦，加之对人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让人颇感神秘。
师兄妹间，最有趣的交流方式是“斗琴”。“斗琴”实质是一种切磋交流琴技的方法，个中玄机，只有同门中人，才深谙其妙。老师自然也鼓励他们，偶尔也参与其中，或颔首称许，或含笑不语。
大师兄霜，琴技本身高超，不屑与月如“斗”；二师兄剑琴技平平，自愧弗如，不敢与月如“斗”；只有三师兄虹经常与月如你来我往，明里谦和，暗中较量。
这一日，老师远游不归，大师兄二师兄不知何故，也不在房中。只有虹师兄与月如独处一室。为缓解男女独处的尴尬，月如首先打破僵局:“虹师兄，今日我俩斗琴如何？”
虹挑了挑眉毛，“好啊，可有输赢一说？”
月如调皮地抿了抿嘴，“赢方，决定惩罚方式。”
两人肃穆庄重，端坐于琴榻之上。虹谦和地说:“师妹是女孩子，先请。”
月如眉心一动，纤指一拨，洋洋乎一曲《流水》倾泻而出:初如溪水淙淙，婉转曲折；继而水流渐丰，欢快跳跃；忽而阻滞不通，琴声呜咽；最后狂奔四野，一泄千里。琴声达到高潮，戛然而止。
月如沉浸在刚才的情绪当中，还未缓过神来。
只见虹师兄手起琴响，巍巍乎一曲《高山》即起:琴声一响，直入主题。仿佛一个人站在山脚下，眼望山顶，心向往之；之后琴声时急时缓，正如攀爬的过程，艰难而坚持；终于登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概，琴声悠远，消失在高山之巅，千山万壑，同声共响……
月如一时痴迷于虹师兄的音乐境界当中，仿佛坐化了的老僧。“师妹，该你啦！”虹不急不徐，谦和有礼。
月如又弹一曲《渔父》，虹师兄回赠一曲《砍樵》。月如即兴一曲《众鸟归林》，虹师兄又来一曲《平沙落雁》。
二人你来我往，只弹到天昏地暗，不见人声，但闻琴曲。情意在琴声中流动，欣赏在时空中升华。月如暗自惴度“伯牙与子期，大概也是如此吧。”
“小姐，天色已晚，老爷夫人该着急了。”杜鹃在门外催促着，室内的两人才惊觉已日薄西山。
“师妹，今日斗琴，算我输了，任凭你处置。”虹悠悠地说着，言语中多了份谦逊与欣赏，与昔日的孤傲之态迥然不同。
“是虹师兄礼让了，那师妹我就当仁不让了，至于怎么惩罚您，我明日再告知您。”月如脸颊绯红，幸好有薄纱的遮挡，才不至于泄露了心中的秘密:月如人生第一次有了对男子的倾心与仰慕。
至于虹师兄与月如，为何阴差阳错，反倒成就了月如与子龙的姻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
备注:小说《虹》系三人团队创作，有意继续阅读的简友们，请关注“十里亭”“樊登读书陵川小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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