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异笙将自己蜷作一团,用大衣把自己包裹着,小小一只。等她醒来,车已渐渐始入贝川境内,她懒懒地瞥了暼窗外,深墨般的夜飞快地向后飞逝,微抿着嘴,像想起什么似的,时梦从前置镜里看了看她,刚想问她是否要杯咖啡,见她又闭上了眼。黑夜将她的脸衬得更白了,眉头微蹙着,显得疲惫而忧伤,他不着声色地叹了叹气,“终究是回来了,可过去也跟着回来了。”
到苋溪时,已是凌晨,寒冬天亮得晚,天压得很低,像块黑绸布紧紧贴在上方,闷得慌。异笙正睡得香,这么些年,很少见她睡得这么沉了,时梦便不忍心叫醒,微微打开窗,点了支烟,也不想抽,只是看着那火星明明灭灭,像在同什么挣扎,竟好像自己一般。转过头去,异笙一身黑色紧身裙,领口,袖口隐隐露出繁复精致的细边,斜着躺在座椅上,驼绒大衣掉在了一旁,估计睡热了,白皙的脸上浮现淡淡酡红,粉色小嘴微微嘟着,煞是艳人,倾上前,轻轻压了过去,在小嘴上轻轻一啄,小家伙反倒用手将他环住,半眯着眼睛问,“到了?”。不禁一怔,是多久未见到这样的她了,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系着红色围巾,在雪地里挥手,笑得一脸星光的异笙,不禁加重了力道,吻得更深了。
异笙轻轻推开,眼里一闪惊惶,又很快石沉漆黑的眼里,时梦撑着手,静静地看着她,她轻轻地说,“到了,我们下去吧。”她不知道,她每次紧张惶恐便会咬唇,小时候的习惯又怎么丢得掉。
他把旁边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打开车门出去了。
倚在车上,路旁橘色的灯光洒下,树影摇曳,星光点点。山区夜晚的风凉凉的,微微抬头,熟悉的陈旧的小区掩映在绿荫的拐角处,多少次,他看着异笙从那绿荫里走出来,又多少次,眼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那绿荫里。然后居民的楼道,一层层亮起来,他知道8分5秒时,五楼左边的房间便会透出温暖的光。那样的夜晚,他会微抿着嘴角,一路踢着石子,回到孤寂冷清的家。
回忆仿佛长年盘绕着故地,待一回来,所有的一切像打开了闸门,疯狂地涌出,尤其是夜里,将你吞噬,一会像落进了梦里,一会像回到曾经的时光,明媚而忧伤。
时梦第一次见到异笙时,他8岁,她7岁。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搬家,他坐在塞满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棉絮枕头的三轮车里,嘴里咬着冰棍,汁液从嘴角滑落,在三轮车噗嗤噗嗤的声音里,晃搭着腿。随着三轮车驶入那片绿荫里,小区里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车后面追逐着,嘴里喊着叽里呱啦的号子,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有时会刚好喷上三轮车的浓烟,惹得后面的孩子笑得扭成一团。
这时,从拐角的楼梯口,一个破烂的足球滚落了下来,时梦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一群孩子歪歪扭扭地站成了一排,“老大,要来带我们踢球咯!”声音细碎而兴奋。
在孩子们的低哄声里,一个头发凌乱而稍长的孩子跑了过来,他穿着破旧的脏兮兮的白色竖纹衬衫,牛仔短裤,趿拉着一双成年男人的拖鞋,显得脚格外小,就像是在一只破旧的木船上,跑得东摇西晃。
他像宣布一件神圣的事一般,对孩子们说,“我们可以去踢球了!”孩子们雀跃着奔向街边的路上。
后来,他知道了他的名字,异笙。
没错,那时的异笙还是个孩子王,那时的异笙还是个假小子。时梦,总觉得,那时他就觉察到异笙身上有不一样的光在闪烁,仿佛总有种力量,让人忍不住靠近,或许,只是不断吸引着自己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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