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笙已走下车来,驼绒大衣包裹着她,显得更娇小了些,手里拎着红色毛绒皮包,脸色淡淡的。酡红消却,显得有些苍白,复古红唇,让周身浸染疏离。
见时梦一身黑色西装,系着一条蓝格子领带,那是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心里一暖,走上前去。
“我上去了。”
时梦点点头,见她转身缓步走向那片绿荫,便大步走向前去,在绿荫拐角处时,握住了她的手。
“我陪你上去。”
原本时梦还在为车上的吻气结,黑着脸,打算将车一路飙回家,可在看到异笙转身后轻咬的唇,怎么会不知道她将要回到那个地方的惶恐,还在相隔三年之后。便心柔了下来,大步跟了上去。
时梦能感觉到,那双紧握的双手,像花苞般一点点伸展开来,心中也明朗起来。许多年之后,时梦一直觉得,异笙的心也是像那样一点点展开的吧。
俩人牵着手走进了院子,院子里的几棵桃树还在,那桃树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春天里,孩子们在桃树下追打,风将桃花吹得漫天飞扬,有些落在老人的银发里,有些落在孩子的鼻尖。夏天,调皮的孩子很早就爬上了梢头,摘下那青涩的果子,大咬一口,接着酸得呲牙咧嘴,逗得树下巴望的孩子笑作一团。现正值深冬,桃树的叶子早落光了,光秃秃的,有些萧瑟。像盛开过的荒芜的心。
时梦望着角落一处发呆了,那仍和小时候一样,墙壁斑驳脱落,墙根染上点点青苔。仿佛看到了儿时,小小缩成一团,低声抽泣,双肩颤抖的自己。
“时梦,时梦,”
“怎么了,”
时梦对异笙报以微笑,轻声说“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时梦在心里轻轻说着。他想到他刚搬来这的第三天,是他的生日。他们家唯一能记住他生日的,是妈妈。那是个侬侬软语的江南女子,身上散发着舒服的清香,像夏日阳光下纷飞的白色床单的味道,让人倍感温暖。小时梦,总喜欢将头扎进妈妈的怀里,有时会扑闪着眼睛问“妈妈,你是天上的云朵变的吗?”妈妈轻轻地笑着,犹如深夜雪花撞击窗户般,柔柔的,痒痒的。在小时梦7岁那年,她真的像云朵般,轻轻地飘走了,那样温软的人,竟然有一天会有那样决绝的心,丢下时梦和这个家,去追随另一个男人。“也许,她去追随另一片云朵了。”时梦有时会在心里这样想着。
妈妈走的那天,窗外有淋漓小雨,爸爸瘫软在沙发上,身上的黑色衣服皱皱的,散着些汗味。电视机的声响很大,可时梦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小小的身体,倚在房门上,看妈妈一件件拿走那些沾满她味道的东西,也一件件拿走对她的回忆。走时,亲吻着时梦的脸颊,时梦没有抗拒,他想还是那阳光的味道,他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脸颊上滚动,他不知道,那是母亲的,还是自己的。爸爸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妈妈就这样走了,带走的还有他的生日,没人再对他说生日快乐。妈妈走后,爸爸不再对谁说话,头发打结,身上散发烂苹果的味道,眼眶发红,有时会突然开始砸东西,嘴里说着“错了,错了……”
一年过后,爸爸带着时梦搬家了。搬到了这个院子。
那天,爸爸像往常一样,在时梦起来前,便上班去了,桌上有早餐钱。可时梦知道,爸爸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突然很想念妈妈,那个丢弃他的人。他跑到院子里去,希望有人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可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话,他很难过,在墙角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腿,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他仿佛看到了云朵般的妈妈,越发伤心,呜咽得双肩颤抖。他突然有种羽毛落在头上的感觉,柔柔的,抬头,四目相对,对面是个穿着破旧海军装的孩子,晨光洒在他的头发上,能看到白皙皮肤上轻柔的小绒毛,眼睛透着明亮温和的光。那孩子用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笑着,眼睛关切地看着时梦,时梦红着的扑闪的双眼,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告诉他,“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没有人记得。”
小孩一听,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倏地跑开。
没多久,小孩就回来了,因为跑得急,大口大口喘着气,让时梦闭上眼,待他睁开眼,见到面前有一个鸡蛋,用彩色的笔画着一张脸,咧开的大嘴,笑得弯弯的眼睛。
“生日快乐!”
时梦也笑弯了双眼。小孩说他每次过生日,便会为自己煮一个鸡蛋,画上笑脸。
小孩走的时候,时梦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异笙。”
“我是时梦。”
时梦回去的路上,一直小声念着,“异笙,异笙,”他喜欢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他想起他便是搬来第一天看到的那个孩子,吸引着他的孩子。
时梦觉得,如果说,妈妈是有阳光味道的云朵,那么异笙,便是射入他生命的阳光,从她对他说,“生日快乐”起。
时梦对身边的异笙,笑了笑,随着她走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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