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到站顾小夕就冲下了车,她头顶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无涯得黑。秋风掳着枯叶扑到她的脸上,还有落叶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也让她心疼,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
顾小夕紧张地到跑进了家属院,一只黑色的野猫凄厉地叫了一声像道闪电从她身边窜了过去。有片刻她无法行走,大脑里除了惊惧还是惊惧。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到家里的灯光亮着,她甚至听到了小杰背书的声音,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骂自己是神经质。从母亲不能下床走路以来她总是担心,总是害怕。
顾小夕打开家门,小杰晃着大脑袋,身子随着他的大脑袋也摇晃着前读着课文。这动作像过去私塾里的孩子,他读书还拉着音调。
母亲陈彩雯还在为父亲织着毛衣,这场景温馨而熟悉。顾小夕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微笑从她的心底溢出,她忘记了所有的累与委屈。
“姐姐,你可回来了,我肚子都饿瘪了!”小杰说着揉了揉肚子,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着。
顾小夕笑了笑:“看姐姐给你买什么了?”
小杰跑到顾小夕面前:“是鞋吗?”他的小脸上写满了喜悦。
顾小夕点了点头。
陈彩雯又有些伤心:“小夕,你穿得太少了!这整天加班,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妈,没事,我是大人了!对了,我爸递钱回来了,虽然不多,但是知道他平安也很好!”顾小夕说着把她刚领的工资交给了母亲。
小杰在一旁穿上新鞋高兴地直跳:“小夕真好!”
“写作业了,小杰!”顾小夕说完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她做饭的速度向来很快,他们三个人吃饭很简单。顾小夕把米饭蒸到电饭锅里,切了土豆丝和绿辣椒、西红柿炒在一起。小杰正在长身体、妈妈身体不好,她把自己早上就用高压锅压好的排骨给妈妈和小杰做了糖醋排骨。
吃饭的时候妈妈刻意地给顾小夕夹了两块排骨:“小夕,咱们家现在就靠着你,吃点肉啊!”
顾小夕笑了笑都夹给了小杰:“妈,现在以瘦为美,我在减肥呢!”
顾小杰用大眼睛看着顾小夕伸了伸舌头:“小夕臭美!”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有一种恐慌再一次从顾小夕的心底跳出来,电话的声音让她觉得心惊肉跳,她恨自己的敏感。这份敏感一直追随着她,她的敏感一次次证实过她的担心没有虚空过。
顾小夕七岁的时候像这样恐慌过,她的爷爷死于一场车祸;她九岁的时候像这样恐慌过,她的奶奶心梗死亡……她的眼睛凝望着电话,听电话的铃声执着地响着。
“小夕,接电话去!”陈彩雯注视着女儿。
小杰跳了起来:“小夕肚子饿了,让她多吃点,我去接电话!”
顾小夕从小杰手里抢过了话筒:“喂,你好!”
“是顾明城家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对!”顾小夕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你是他家属吗?”那声音继续问着。
“对!”顾小夕怕母亲怀疑什么,这声音不是父亲的声音,让她听着格外担心。
“你到长安区公安局来一下!”那个人挂了电话。
顾小夕挂了电话看了看母亲和小杰:“妈,我同学在外面吃饭请我过去!”
陈彩雯看了一眼顾小夕:“女孩子长大了晚上出去不好吧?”
“妈,就一会儿,我们许久未见了!”顾小夕看似在和母亲商量实则换好了鞋,已打开了家门。她想着难道父亲违法了?她的心底深深地担忧。
顾小夕的父亲顾明城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歌手,但这么多年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音乐梦。他留一撮小胡子,常扎一马尾;他穿泛白的牛仔裤,黑色体恤,看起来永远的年轻。
顾明城吉他弹得极好。七八岁的顾小夕曾和父亲一起同台演出过,她也会弹吉他,喜欢父亲常唱的歌。
顾小夕上大学的第一天是父亲去送她,别的同学以为顾明城是顾小夕的哥哥。
有着几分艺术家气质的顾明城走到哪里都会背着他的吉他,他离开西安是因为他所在的歌舞团不太景气支撑不起他的梦想。他想成为音乐王国里的帝王。
顾小夕跑到了区公安局,门卫拦住了她:“小丫头,你进去干什么?”
“是,是有个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的!”顾小夕喘着气,因为心底的恐慌说话突然地结巴。
“哦,那你进去吧!”门卫让顾小夕在来访人名单上签了字。
顾小夕走了进去,她遇到一位警察:“你好,我是顾明城的家属!”她把父亲的名字咬得极重,后两个字极轻,她的担心与恐慌让她无所适从,她的目光在公安局的大院里四处看着。
“哦,你是他什么人?”警察在昏黄的路灯下打量顾小夕。
“我是顾明城的女儿顾小夕!”顾小夕回答着却觉得这氛围让她害怕。如果父亲违法了,警察不会晚上叫自己过来或者警察想让自己证明什么?这些想法在她心底交替着还有一些更可怕的想法,她不愿意想。
“你随我来!”警察说着走到了顾小夕前面。
顾小夕的牙齿咬得咯咯咯得响,她心里很清楚不是冷是恐慌。她跟在警察身后。警察打开了一间房子的门,那门是什么颜色她无心去看,但她能感觉到有丝冷似乎从她的脚底升到了头顶 ,她开始打颤。
警察开了灯,顾小夕跟了进去,一股腐臭的味道冲到她面前,她几乎要站立不住了。
警察扶住了她,地上放着一个被黑油布覆着的物事,不,那是人形。腐臭的味道从那里飘过来弥漫了整间房子。
警察拽着顾小夕一点点靠近然后他无情地掀开被黑色的油布覆着的尸体:“认认,他是顾明城吗?”
顾小夕的嘴唇抖动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不,不,不会,我,我爸爸在广州,他在一家酒店做驻唱,他……”
“他在广州 ?可是他是在西安,在一间出租屋里和四个人集体自杀了。他们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了!他的衣服口袋里有身份证,当地公安局才和我们联系的。我们是根据他手机上的电话号码……”警察说着:“这把吉他可是他的?”
顾小夕愣愣地看着警察:“不,你们弄错了!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长得相像的人也很多,我爸想成为知名的歌手,他的梦想还没有实现,不会,他不会!我爸在广州!”她向后退着,想要逃出去。
“顾小夕,这是顾明城的钱包和手机!他的尸体的确是在西安的出租屋里被发现的!”警察拽住了顾小夕。
顾小夕侧过脸,她那被泪水肆虐了的脸庞上满是伤楚,她甚至抽泣着:“我不看,我不看!我求求你别让我看,我爸好好的,他好好的!”
“唉!”警察叹了口气:“我还是让你妈妈来吧!”
顾小夕几乎是扑到了警察面前,她拽住这位警察的胳膊,摇着头:“不,不,不要!我妈本来就是个病人,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抽泣着:“我,我,我看看!”她的悲伤让她说不出话来。
顾小夕靠近了那具尸体,她的目光打量着这具容颜已模糊的尸体。马尾、黑色体恤,泛白的牛仔裤,胳膊上的手表……她战栗着靠近,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顾小夕想摸父亲的手,可那已腐臭的味道在提醒她,她和他之间将永远欠一个拥抱,欠一声再见。她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哭了出来:“爸,爸,你都不要小夕和小杰了吗?妈妈每天都在等你回家!”
旁边站着的警察也红了眼眶,他扶顾小夕:“孩子,该给你爸准备后事了!他的肉身已经腐烂了!”
顾小夕哭得愈发伤心:“爸,爸,你说人生并不美好但会因为你的坚强和梦想铺出一条开满鲜花的大道!”她心底的伤悲无休止地从胸腔里溢出,眼泪是此刻她表达悲伤的唯一方式。
那位警察在顾小夕旁边默默地站了半个小时,他也掉着眼泪:“孩子,擦干眼泪,生活还要继续,你爸的后事……”
“叔叔,让我爸在这里呆一个晚上好吗?明天,我明天就带他走!”顾小夕哭着:“我求您别给我家里打电话了,我,我不想让我妈妈和弟弟知道!”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民警。
顾小夕从公安局出来时已是晚上的十一点半了,秋天的风很冷了!父亲的确是在秋天回来了,但他不能回家。
顾小夕觉得这世间没有比绝望更糟糕的了,从此她必须担起家里的重担。她渴盼父亲回家的梦破灭了,她想让母亲和小杰仍抱着那份希望喜欢这世间的一切。
继而顾小夕又忧愁,自己拿什么来给父亲办后事?她甚至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不到二百块钱能做什么?她该怎么办?父亲的尸身不能再等了,顾小夕走在深秋的风里,她哭着,忧愁着,明天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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