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

“31块61，你就付50块吧，凑个整数”

“哎，不是为什么啊，凭什么啊。就因为你们店里生意好，我别处买不到还是怎么滴？”

“爱要就是50块，不要拉倒，不就多收你几块钱嘛，反正啊，就是这个价。”

肖林路过县里的面包店，老远就看见人头攒动，一个男人手托着一个大铁托盘，另一只手慌忙地扒拉着托盘里的面包，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肖林打眼一瞧，“这不是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面包吗？二十几年来从记不住它的“名字”。只知道底层是酥脆的，咬一口面包屁股，满嘴的油，面包头是松松软软的。一口酥脆，一口松软，还有香而不腻的芝麻味，奶油味，别提多好吃了。

肖林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跨上去。顺手扯一个塑料袋，伸手抓面包的时候，肖林在第三个和第四个之间迟疑了一下，万一这一整托盘都是那个男人事先说好全部要买就不好看了。肖林抓了两个小一点的，起身就去柜台准备结账。前拥后挤，吵吵嚷嚷的人群掩盖住了肖林脸上乍现的一丝忧虑。

面包橱柜里有两两一个叠起来的面包，正是肖林手里拿着的这种。只是中间夹了一层奶油。肖林本不爱吃奶油，但奶油并不是非吃不可的。“老板，再拿一个左边的”。在一大一小之间，肖林再次倾斜向小的一边。

“好嘞，31块61，你付50块好吧”。“什么？”“50。”“不是，31.61，那我凭什么要付50啊？”“爱要就是50块啊，不要拉倒，不就多收你几块钱嘛，反正啊。就是这个价。”

伙计伸手把面包递还给肖林。一头雾水的肖林还是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要多付成整数。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而且更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伙计说这话的理直气壮。

肖林转身躲开人群，走出店门。

广场上人群躁动，哪儿哪儿都很热闹。但肖林内心却很忐忑。因为不愿意付那50块钱，更付不了那31块61。肖林在一堆石头雕像之间坐下来，又害怕又期待地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这个广场的面貌跟肖林印象中的相比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不记得周围任何一个人的面孔，甚至不愿意去看他们一眼。只觉得吵吵嚷嚷的没完没了。跟刚才在面包店里一样，不知道大家都在争抢着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里只有他遭遇了今天这样的事情。

但是在冥冥之中，肖林的内心仿佛为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周围正在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却无法改变无法拒绝的事。只能“顺从”里被扑倒在那股洪流里，但这“顺从”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这一万个不愿意造就了肖林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这痛苦隐隐约约的，好像在什么地方能看见，可就是死活也看不清。

终于，猜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肖林把自己的天蓝色外套脱掉，只穿着黄色毛衣。面包店的伙计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肖林害怕的又不服气的思想状态在他脱掉外套想要试图伪装的瞬间把他的思绪彻底搅成了一锅浆糊。出租车明明就在广场外的大道上趁风驶离。在这之前他却没有勇气，哪怕只是试探一下地去招招手，带自己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肖林的害怕和担忧里其实厚厚地基奠着他内心坦诚的秉性。在石头雕像中间的等待证实了这一点。他正是在等待店里伙计的到来，并且最好带来一个什么人。一个清醒的能讲道理的旁观者。

“就是他，对对对，这个人就是那个不买单想吃霸王餐的人。”

警察看肖林似乎早有准备的等着他们，倒也不吃惊，“也许他是有意为之。”警察想。

肖林起身准备伸出双手，等待冰冷的银色的铁环将他带走。“以为人多嘈杂就能跑得了你？我们店里头一回两个人忙就出现这种事……”警察走上前来，打断了伙计的唠叨。

“走吧，跟我去一趟派出所。”肖林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警察说了一遍。期待着警察的恍然大悟并且能够切身体会这样的不合理。然而警察却用眼神传递给一个肖林最不想接受的信息。

“国外确实有给小费的习惯，可是我这是正常买点小东西，却被理所当然地索要多出的费用，太不合理了。”小费是消费者自愿给的，不是强制的。面包店的伙计显然自顾自地把小费加入原来应付的价格上面，才会如此理所当然的要账。可是这一切，肖林反应过来以后，内心更加的哭笑不得，苦不堪言。

“我不知道周围的人们到底在接受些什么，学习了什么，好荒唐，好荒谬。”

警察没有把肖林带去派出所，而是带他回到了刚才买面包的地方。不过，此时此刻，面包店自己凭空消失了，眼前的是同一个地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楼和二楼不规则地隔出形形色色的小包间，座无虚席。警察示意肖林跟着他从头到尾转一圈。每一桌子的人都相谈甚欢，警察此时此刻也不再是肖林最开始在广场接触的那个“长官”，而是这个店的老板。

肖林多次想张嘴问一问饭桌上的客人，是都结账都是要付比原来多出来的部分的？这是不是理所当然的？是不是大家都是如此的？可是一桌接一桌传来的欢声笑语打住了肖林的想法，他的疑惑和不解只能悄悄咽下肚皮了。

50块的事再也无处可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