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戈
上世纪90年代中期读大学的时候，同在学校广播站做编辑的一个女孩，有林妹妹的那种多愁善感气质，我们是知心朋友。那时面对她我一切胡思乱想都抛到云外，听她说话，有如天籁，看她的文字，灵秀之气跃然。我从不敢将自己写的东西主动给她看，自惭浑浊。有一回进编辑室，发现她泪流满面，痛哭失声，桌上摆了一本《穆斯林的葬礼》。她说自己可能就和韩新月一样，当时只想她的身体不是太好，又与韩新月气质相类使然。
后来细想，身体固然是个基本因素，但期待爱情，又怕难以承受爱情，恐怕才是更深层次的。我不知道她后来的爱情，我最终的表达已错过了季节。
再读《穆斯林的葬礼》，仍然为韩新月和楚雁潮的爱情感动，特别是后半部分死之向生、生不如死、生死两别、生奈死何，回肠百结、凄惋难状，令人良久怅然咏叹。小说里并不只有他们的爱情，比如韩子奇和梁冰玉的英伦战火之爱、韩天星和容桂芳的工厂同心之爱，均以悲剧告终。他们的背后，都有一个叫时代的东西。每个时代在对个人命运极不确定的造化中，往往牺牲掉爱情。
爱情，往往是在回眸一望、浅语一片、会心一笑、倩影一瞬时来了，寻不到来的踪迹，也没有走的出口。电影中男主人公匆匆走出机场，急促而无意中却碰到心中女神，咫尺之间擦肩而去，如果没有接着掉下物件或者发生冲突等桥段，这个爱情故事就演不下去，但爱情已经产生了。请听后面男主公对女神的表白，在那第一眼就爱上她了。
但现实生活中多数是没有这些桥段的，那一次次的心动又是否还算爱情？很可能永远说不清道不明，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理解。要真搞明白了，或许爱情早就没有了。或者说，人一生中总会有几个十分看的对眼的，甚至一度产生了爱意，但都只不过是心湖里翻腾的小波浪，来来去去了无痕。如果心是海，爱的大风大浪不断，这个人要么特别能折腾，要么被折腾的不行。而且，这个社会还能正常运行么。
爱情的伟大，是带给人至真至纯的幸福感，虽然你可能没获得什么。它给万事万物都批上了一层曼妙的轻纱，当然给那个眼前人、意中人更是精心妆扮，遮蔽掉许多与爱情无关、妨碍爱情的东西。它越虚幻无迹，就越显纯粹。它见不得半点势利，即使那是个误会，那是过程的必须，也会褪了颜色、减了光辉。
我们生活中常见的爱情，没有几个不是同现实妥协打了折扣的。从爱情的种种表达形式来讲，更是如此，它越来越同物质而不是精神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灵与肉，向上与卑下、高贵与诱惑则是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当下情欲的普遍和易得，无所不在的性指向与暗示，让爱情更加羞于一见。
而伟大的爱情，往往毁掉人生，成为一出出悲剧。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不顾世俗的眼光，冲破传统的篱笆，眼中只有恋人，心中只有恋情，其它一切都已无视或都成阻碍。它燃烧出的熊熊烈火，照亮了尘世太多的庸俗不堪，以至于对手恼羞成怒、反扑而来。而两位主人公只有爱情的火焰相抗衡，爱情生发的无穷力量不会与现实相妥协，但在现实中却不堪一击，要么头破血流，要么玉石俱焚。古今中外，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概莫能外。
不得不承认，爱情是短暂的、有缺陷的。进入一次爱情就是一次审美，而美的东西是相对的、暂时的、有限的。你追求完美的爱情，却要经受求之不得的深深痛苦。你认可了这次爱情，却发现后来还有个缘份遗憾要放手。你只是要体验爱情的快感，往往又导致滥情，变了爱情的面目。你非要一个爱情的结果，结果出来时爱情却消失了。
没有爱情，人生是不完整的。只有爱情，人生走不长远。生活中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乡情，更有对事业的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所以对一个理智的人来说，爱情永远在心里，外化出来的是对生活的热爱。
或者，爱情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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