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外婆出来后,是为报恩才嫁给崔副官吗?”高扬自斟了一盏茶。“那时我还小,不懂成人间的事,沈姨怀了身孕,兵荒马乱,世道不太平,老爷弥留之际让我父亲带她找个乡下躲避,孩子出生后,如果是男,就叫‘晏樟’,如果是女,就叫‘晏茹’,希望他平平安安,别再重复父辈的命运。”“然后你们就来石鼓镇了?”“嗯,我父亲也没有别的去处,想着镇上好歹还有亲戚,而且地处偏僻,远离那些是非。”
“你们回来就不怕古家了吗?”高扬问。“事隔那么多年,我祖父母都已故去,人事沧桑,想来古家不会再发难,况且古家跟沈家并无瓜葛。主要是考虑镇上人不会知道沈家根底……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命运多厄,有两个团长部下的逃兵也到了镇上,因为对长官不满,告发了沈姨,那时候利市不清白可是大麻烦,沈姨回来被监管了好几年,倒是我家,因为古家被清蒜,田产充公,不再有后顾之忧……”
“天晚了,你回房休息吧!有空再说。”老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合上木匣。夜气湿热,蚊蚋低吟,周遭一片浓黑,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高扬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午夜才朦胧睡去。
35)半日堂倌
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睡眼惺忪中起身,一枚物件掉到席上,高扬捡起一看,原来是那只玉蝉,在日光下越发莹洁通透,历经数十年岁月洗礼居然纤尘不染,想必经常擦拭保养。高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下楼去吃过早饭。
楼梯间里放着一只带盖子的大水缸,炉子上墩着铜壶,壶身擦得铮亮。竹架上茶罐钵盂摆放齐整,碗柜里搁着米糕和几色小食;矮方桌上放着卤蛋和一盆粽子。
高扬瞥见门后挂着条围裙,便穿戴起来对水槽边涮洗的老袁说,“我帮你卖茶吧!”“也好,天这么热,日里就别出去了。呆会儿你看下店,我去探探我姐姐,她昨天闪了腰,在镇医院理疗。”高扬的话正中老袁下怀,“烧水用缸里的,茶客不喝自来水泡的茶。”“缸里是什么水?”“本地的井水,水烧开晾晾再冲茶。”高扬心想这还挺讲究,自己素日不怎么喝茶,来镇上这些天竟然对茶水甘之如饴,大概不只天热的缘故。
上门的顾客多半是买烧饼、粽子当早饭的,早餐点一过,店里渐渐冷清下来,只有靠墙的桌旁坐了一胖一瘦两个老头,一边斗纸牌,一边喝茶水,消磨着上午的大好时光。
收拾完货架,高扬刚想歇歇,迎门闯进一个人来,扯开嗓门便嚷,“吆嗬,今末二掌柜当家!来壶功夫茶!”此人正是前两天到店里打秋风的秃头。高扬虽然心中不快,还是去泡了茶端上。“再来俩卤蛋!”秃头把光脚丫子挪到椅子上晾着,两只青头苍蝇立马飞过去。老袁推着电动车出来,瞧见秃头,嘱咐高扬,“你王伯是店里常客,你先招待着,我去去就来。”
“二掌柜!再来碗干丝!”老袁走后,秃头越发颐指气使起来。待高扬端上菜,他又嫌筷子不好使,非要找副叉子。“店里没叉子,您又不是吃西餐。”高扬拒绝。“侬这后生瞧着体面,本当书大糊一个,碗面里头有塑料叉子!”“方便面三块钱一桶,确定要打开?”“侬个小气鬼!糊弄到老子头上了,标价明明两块么!去给我找把勺子,快点!”秃子存心让高扬再跑一趟。
这时,门口又进来两个人,面目黧黑,都穿着草鞋,挽着裤腿,个头相差将近一个脑袋。“二位里面坐!”高扬迎上去招揽,想避开秃子的纠缠,那二人却愣住了,堵在门口不进去。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秃子却凑过来假惺惺地说,“这两兄弟是唐老二、唐老三,开南货铺子的。这位是袁老板儿子,新来的二掌柜。”听到这话,打牌的老头也朝高扬这边张望过来。“怎地从没听老袁提过?”胖老头把牌甩到桌上。“袁老板真有本事,不声不响儿子长这么大了,还特有出息,电视剧都不带这么编……”秃头调笑着,高扬不由无名火起,记起老袁的叮嘱,又硬生生压住怒气,给唐氏兄弟斟上茶,避到里间图耳根清净。
36)校长的心病
“二掌柜!有贵客临门!赶紧出来!”高扬正倚着墙闭目养神,又听秃子在外面喊,他抓起抹布慢吞吞地走出去。
只见厅堂里多了一个人,五十开外年纪,斜挎着草绿帆布包,大热天穿得一丝不苟,额前几绺白发向后拢着,衬衣口袋上十分显眼地别着两支钢笔。“这位是一中的石校长,呕心沥血十多年,为石鼓镇培养出俩大学生!”秃子摇晃着两根手指头,话说得貌似恭敬,实则挖苦,听得邻桌唐家兄弟低头窃笑。
“高扬,赶紧给贵客冲好茶去!”“你叫他高什么?”胖老头指着高扬瓮声瓮气地问。“二掌柜不姓袁,既不跟爹姓又不跟娘姓,老袁大公无私……哈哈!”秃子大笑,唐家兄弟也跟着笑起来。高扬恨不得把抹布甩到秃子脸上,转念一想,这号人哪里都有,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您要什么茶?”高扬掸了掸店堂正中的茶桌请新客人落座。“来壶绿茶吧!”石校长放下布包,掏出手帕擦着额角的汗。高扬去后堂茶罐里抓了把六安瓜片放进白瓷壶,冲上热水端出来。胖老头跟石校长聊起来,“石鼓一中今年怎么样?田家老幺复读一年考上了么?”“今年题难,想着明年改报文科,我找了两本书过来,去年教材大换血,县城闭塞,拼不过城里的高中。”新茶客愁眉不展。“又末有镇上的?”“嗯,县里今年也才升上十几个。”
“石鼓镇也真邪门,近六七年愣没考上一个。”唐家兄弟也插进去闲话。“大凤不是上了专科么!这年头囡比伢上进。”胖老头说。“专科算啥!”唐老三撇撇嘴。“那侬考个试试!”胖老头回怼。“依我说,莫老盯着大学,中专、技校都试试,先就业再进修!”瘦老头自有主见。“照侬这么说石鼓一中出去不少了,林家二娃、裁缝家建业……都上了电大、职高,一中也算人才济济。”胖老头附和。
“还是房鲲本事大,快成二大仙了!”秃头横插一杠,“当年石鼓一中出去的四大才子之一。”“别提他了!”石校长陡然沉下脸来,却并未止住话头。“房鲲不是考上了吗?”唐老三从裤袋里摸出几颗槟榔嚼着。“又退回来了!”“为啥?”“表现不好呗!逃课、赌宝、打架…”高扬正给秃头续水,冷不防壶里热水洒了一桌子。“你想烫死老子吗?”秃头甩着脚丫子怪叫。“实在对不起!”高扬慌忙拿抹布把水擦干。
“房老三四个囡,快五十得了宝贝儿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宠溺,房鲲从小就机灵,就是不走正道。”胖老头说,“为退学他爹差点气吐血。他干啥都做不长,就是跟着瞎眼混行。”“他本来就是瞎眼的,当年瞎子说他二哥命里无子,除非过继给他,房鲲名字还是瞎子起的,都不跟堂兄弟排辈,怕不长命。”茶客们继续神侃,高扬饶有兴味地听着。
“当年房老大要过继世宽,瞎子不要。”瘦老头接茬,“想来那行当不是啥人都能干,兴许瞎眼真看中房鲲了。”“不是说长房世安接班吗?”唐老二问。“那可说不准,当年瞎子的爷爷直接绕过书字辈,选了二房的孙辈,搞得瞎子的侄辈都得称他叔公。”“瞎眼真厉害!”胖老头赞叹。“初中学得好,也不见得高中就行,我们欢仔当初差两分,请学校写个破格申请,校长死活不答应,欢仔要是上了高中说不定……”秃头抱怨着,高扬总算明白了他为啥要耍笑石校长。
“那是差两分?二十分吧?”石校长反驳。“阿拉没说完哩!侬做校长的可别太偏心!”秃头一拳擂在桌上,壶碗叮当作响。“书念多了未必好。”瘦老头赶紧和稀泥,“大凤小三十了吧?还没出嫁!”“二十八,比她小堂叔房鲲还大两岁。”“见过世面想法多了,成老大愁嫁了。”“大凤怨她爹,非让她回来……房家族人脑子都好使,大凤她哥长卿当年考的可是上海名牌。”“房家风水好,瞎眼能亏待本家?”“瞎子说人各有命,子孙咋样还看自己造化,相宅不过图吉利,避免冲撞了阴灵。”俩老头一唱一和又把话题拉回神秘的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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