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那么大，你一定要去吗？”李梅解开腰上的围裙， 神情焦灼地看向老李。
“哼，我不去，我不去谁跟我拿药去。咳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好，吃了药也不管用。不叫医生开点猛药，早晚咳死在家里了。”老李气呼呼地推开门扬长而去。
寒风禀冽，吹得树枝东倒西歪，地上的尘埃、废弃的朔料袋被卷上几层楼高。老李逆风而上，大风刮得睁不开眼睛，单薄的身子似乎随时被大风席卷而起，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有些懊恼，今天真不是个出门的日子。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肺底涌来，老李说不出话来，直不起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胸廓起伏得厉害，他不得不用双手紧紧护住。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解下来。他迈开步子向着卫生院走去。江安河边的风吹得更急了，河水被吹得翻滚，激起惊涛骇浪。
四周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天气，没有事谁会出门啊。河水里一个黑团一样的东西起起伏伏，挣扎着逆流而上。
老李觉得甚是怪异，驻足定眼一看，猛地发现那是一个人。他疾步走向河边，大声呼喊。本就水性极好的老李也顾不上其他，脱下外套就往水里钻去。冰冷刺骨的水包裹全身，老李顿时感到全身肌肉收缩，冷得瑟瑟发抖。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水中保持平衡，再慢慢地游过去。那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大约20岁的少年，身材消瘦，像一个落水的鸭子，双手拼命地向上抓，越用力越无济于事，仍由奔腾的河水将他越带越远。
老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住了他的手，慢慢地靠近他，从背后抱住他，让他的脸浮出水面。少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老李的手臂，让老李感觉有些吃力，险些被水浪冲走。老李越是想松开手一些，那人就越是恐慌地紧抓住老李。
几经波折，老李终于把他带回到了岸上。两人全身都湿漉漉的，阵阵寒风席卷而来，两人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栗。老李本就感冒了，顿时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了，人也有些恍恍惚惚的。胸廓剧烈起伏，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片刻后，老李慢慢平息了呼吸，见对方抱着双腿，眼睛里泛着泪光，情绪低迷，老李问道：“诶，你没事吧？”
对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眼睛始终望着那一湾河水，声音极低如蚊子般说道：“大叔，谢谢你! 我没事。你咳得那么厉害，你怎么样？”
“你怎么掉水里去了?”
“我....我.....我不小心的。”少年眼神有些闪躲。
“这么大的风，没事呀，不要出门，不要挨着河边走。你看这外面这么冷，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要不是出门拿药去。你没遇上我就惨了，谁来救你呀！前段时间这里才淹死了一个人，这段时间雨水多，水位上涨，水流又急，就算有人救你，都不一定救得起来。”老李见少年眼角溢出了泪水，脸上露出悲伤之色，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他不像是一个意外落水的人，除了简单的对答，少年是那样的冷漠，死气沉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老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走吧，回家把衣服换了，再不换就得生病了。”老李缓缓地直起身子，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双腿有些发软。
少年低垂着头，礼貌地说着：“谢谢你！大叔。”
“那走吧。你家住在哪里？”老李用眼神示意对方。向前迈开一步，见对方始终蹲在地上，他又停了下来。
“大叔，我再待会儿，你回去吧。”少年的声音依旧很低。
老李感觉到了不对劲，追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少年不言不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没听见一般。
老李俯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像是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心事。“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我也经历过少年，我懂得。”一个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爬上老李布满风霜的脸颊。
“大叔，我想问问你，前段时间那个落水的人，你看见了吗？”少年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有了一点星火般的光芒。
“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警察带走了她的尸体。据说应该是落水好几天了，浮在水面上才被发现，全身都泡得肿胀了。又没人认领尸体，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听到这里，少年又低下了头，脸色苍白，冷若冰霜，让人难以琢磨。声音更加低沉了，几乎听见了低声呜咽。“你知道尸体在哪里吗？”
“听说没有人认领，已经送去殡仪馆，现在应该早已火化了。”
“她是我母亲。”冷冷地几个字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耳发聩，几乎凝固的空气像一座冰山，让人不可触碰。
老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少年悲伤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的母亲，她是跳河自杀的，留下一封遗书给我。母亲说：“这个世界抛弃了她，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的父亲早年出车祸折了腿，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自理。现在年纪大了，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母亲常年累月起早贪黑，不仅要挣钱养家，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父亲早就不想活了，三番五次的自杀，最终未遂。父亲的情绪越来越多，脾气越来越大，经常摔东西，动不动就恶语相向。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看不透他。家像一个牢笼。我想尽我所能去留下一片温暖，可是，我感受到的只有他们的冷漠、绝望，他们的心怎么也捂不热。母亲忍受不下去了，最终选择了决绝的离开，义无反顾；父亲也离开了，想方设法的离去。留下我，我该何去何从啊？”少年噙着泪水的双眼迷茫地望着奔流而过的河水，悲伤如同这水一般永不停止。
老李用手心轻轻拂过他的头，望着阴沉的天空，风停了，雨到底是没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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